第1章 采珠人(1/1)

首发：~第1章 采珠人

生我的那天，我爹为了有钱养活我，捡起了老本行。

他准备在最险的海域，搏一票大的，去采那传说中的‘天赐异珠’。

没错，我家很穷，穷得养活我都很吃力。

众所周知，采珠人下潜时，得牵一根绳。船上守着的牵绳人，必须是最信得过的人。要不然，在无人海域中，绳一松，潜水的人就得死。

我娘当时怀着我，在风浪中撑着船，做我爹的牵绳人。

后来，我长大之后，常听人说，我爹出海的最后一天，气候异常反常。

天气预报上明明说是大晴天，却见海上在顷刻之内，聚起了压城的黑云，狂蟒般的闪电在其中游走，滚滚雷声响彻九霄云外。

当时在出海的渔夫说，他们在水下看到了百丈长的影子，狭长而有爪，甩尾便掀起冲天的海浪！

天边隐约有威严的吼叫声传来，似鲸非鲸，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音，好似蛟龙咆哮！

族中的老人都说，这是有人采珠惊了龙。

而我，就是在这一天出生的。

在狂风暴雨的夜晚，海边的渔民们，都听到了嘹亮的婴儿哭啼声。

我父母所乘坐的那艘渔船，在滔天巨浪中摇摇晃晃，就是不倾倒。船上亮着一抹光，如同无垠黑暗中的一盏灯塔，能让渔民们清晰的看见渔船的方位。

船一靠岸，雨就停了。

乌云散去，海浪平歇，风平浪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渔民们见状，围在了船边，只见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和他怀中抱着的那颗正绽放着刺眼光芒的明珠。

出海的那对夫妻、也就是我的父母，被永远留在了那片海域。

谁也不知道，我父母在那片深海遭遇了什么；也难以想象，一个婴儿是如何在海浪中奇迹生还的。

至于那枚珠子，就算是最好的当铺通诠师傅，也认不出是什么东西，甚至看不出是什么材质造的。

既然没人认得出来，自然也就卖不上什么好价钱。万一是个垃圾呢？谁也不愿意花大价钱当个冤大头，就只好由二叔先收起来，他攒钱请人做成了吊坠，让我时刻佩戴在胸口。

我二叔说，我娘出海时，才怀孕七个月，也就是说，我早产了两个月。

一般早产儿都容易夭折，要么身体娇弱，但我好像是个特例。

不仅长得又高又壮，水性也是无人可比，自六岁时，我下海即会游泳，潜水抓鱼更是不在话下。

村里人都说，我是天生的‘水孩子’。

渔村每隔几十年，都有传说中的水孩子出生，五六岁就会下海游泳抓虾。算命先生说，水孩子是海里的精怪修行转世成人，有的前世是鲈鱼、有的前世是黑鱼，可他偏偏算不准我前世是什么鱼。

直到我十八岁那年，二叔带着我拜完了天上圣母，严肃的将一本老旧的古籍交给我，说道：

“阿平，你也成年了。按照祖训，从今日起，你就是我们这一脉的第三十七代传人，此后你要随我学艺，下海采珠……”

二叔顿了顿，话锋一转，说道：“但话又说回来，我们这一脉，仅剩你我二人，早就名存实亡。我呢，也不想给你这么重的担子……这传人，你若真想接着，就做好吃苦受罪的准备，说不得还会葬身鱼腹；若是你不想接着，二叔也不强求，断了也就断了，以后过些安稳日子，也算给你爸妈一个交代……”

当时我少年热血，心说采珠有什么难，我十六岁那年就能下海采珠了，便一口接下了这莫名其妙的传人。

二叔无奈地摇头，在他的陈述中，我渐渐了解到，我所接触的大海，只不过是它的冰山一角……

“你有没有想过，深海之中，到底隐藏着什么？”

“黄河有石人一只眼，挑动天下反；长江有青黄二蛟龙，行云又布雨。”

“而中国自古以来，海禁森严，有道是：

“——巨浪如山，幽深莫测。”

“在海洋的九重之渊中，古棺、冰山、梦魇、异兽、夜叉、人鱼、鲲鹏……大凶大险，数不胜数！”

“但是，从古至今，为何我们一代代采珠人，依旧对大海趋之若鹜？”

“只因那幽冥之中，亦有奇珍异宝；千金之珠，必在骊龙颌下！”

“你我宗族一脉，都是世代采珠人。恶水出好珠，有异珠的地方，都是九死一生的大凶之地；采珠，就是入水以命相搏的手艺。”

“在古时候，珍珠是禁民私采的，只可官办。”

“但沿海农田稀少贫瘠，粮食不易种，所以百姓只有一条路，就是替官府下海潜水采珠，那时候叫“耕海采珠、以珠易米”。

“当然，这行也不是谁都能干的，替官府采珠的，叫‘珠民’或‘珠儿’；自己单干，违法偷潜入水采珠的，叫‘游蜂’。

“二者合称，既是‘采珠人’。”

“后来替官府卖命的人越来越少，有本事的珠民，都成了游蜂。”

“毕竟谁也不愿意被官府压榨抽成，下海与蛟龙搏珠，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能成事的无不是心性手段出众之人，又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故而，到了明朝年间，珠民基本名存实亡。”

“明太祖干脆一纸诏书，承认游蜂的合法性，并督建了‘游蜂水营’，专门向皇室或朝廷兜售奇珍异珠——说白了，就和曹操督建的‘摸金校尉’是一个性质。”

“从此，采珠的手艺世代相传，规矩与禁忌也越来越多，都是一代代人用血换来的技艺。”

“到了我这一代，除了我和你爹，村里已经没人会下海采珠了。”

“当然，我所说的采珠，并不是那些俗不可耐的珍珠——河蚌之中即可得，又谈得上什么凶险呢？”

听二叔说到这，我也隐约明白其中的凶险。

传承古老的技艺，必定是为了挖掘常人无法想象的宝藏！

“世上奇珠很多，风水郁结、灵韵结胎，纵使千百万化，最初的最初，都是‘珠玉圆润’的形态。但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明珠暗投者比比皆是，例如你爹娘当初用命换来的奇珠，就是稀世珍宝……”

说到这，二叔有些惭愧：“可惜，家传没落，以我的眼力，也认不出那是什么，只能让明珠蒙尘。”

我下意识摸了摸胸口戴着的吊坠，这十几年来，从不离身。它的材质非金非石，摸上去珠圆玉润，沁人指掌。

半晌后，二叔收敛心绪，面色转为严肃，说出了一个让我极为惊讶的事实：

“我这一脉，门派名曰‘沧溟宗’，练的是寻龙探穴的本事，干的是采龙盗珠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