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204章 佩图拉博,与他的姐姐
愤怒,真切的愤怒,由震惊与发散性的瞬间思维,所挑起的无尽愤怒,伴随着这句问询,而一同熊熊燃烧。
凯莉芬妮,他的凯莉芬妮,他在那个昏暗宫廷之中,唯一一个能够长谈的对象,唯一一个可以以微弱的亲人之爱去看待的人物:虽然他们完全称不上是亲人,却也足以称得上是某种意义上的同类,在各自的逆境中同样坚持、理性、互相守望,相伴前行。
他还记得她,当然记得,他记得她的俏皮、复杂与智慧,记得她对政治与艺术那稚嫩却同样宝贵的建议,记得她雪白的肤色,灵动的瞳孔,还有那乌黑中透着几缕亮棕色的盘鬓发丝:在他尚且年少的时候,他曾无数次地施展智慧,试图用大理石、黏土、又或者是精妙的机械,来复原她的容貌,来再现那双灵动的双眸,却总是失败。
但在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与雕塑着,他却永恒地记住了她的样貌与灵魂,并引以为傲。
可现在,卑劣的现实、可耻的命运,还有那欺骗成性的眼睛,却联合在一起,嘲讽他,戏弄他,将瞳孔中的幻想与回忆中的真实混为一谈,大声地讥笑着他对于最后一点往日余晖的怀念。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凯莉芬妮:那个能称得上是凯莉芬妮的人,那个顶替了她的名字的可悲人物,缓缓地来到了他的面前,她的每一步都在踩碎那些美好的记忆与努力。
她是她:当然是,基因原体能够从那双依旧灵动的瞳孔与那最让人熟悉不过的微笑中,看到回忆长河中的几捧清澈。
但她又不是她:她不再是那个灵动且优雅的精灵,不再是那缕在沉闷的洛克斯宫廷中翩翩起舞的光亮,不再是那个任凭他的万般智慧与努力,都无法临摹的奇迹。
她的瞳孔依旧灵动,但她当眼眸已经深深地下陷了,被埋没在了明显的皱纹之中,她的皮肤不再是纯洁的雪白,而是一个被精心遮掩的淡黄,她的发丝依旧一丝不苟地打理精妙,但依旧能被捕捉到几根颠簸出来,未能掩盖的苍白。
她不再是那个佩图拉博记忆之中的美好。
她老了。
就在佩图拉博离开了奥林匹亚的群山,追逐帝皇的意志,追逐他心中的宏伟未来的时候,就在这转瞬即逝的二十七年里,她老了,如同一个凡人一般,衰老了。
她依旧灵动,依旧智慧,依旧能够吐出理性之言,但她再也不是佩图拉博心中那无垢的回忆了,当她成为现实中的一部分的时候,在佩图拉博的心中,她就和世间万物一样,有了一种让基因原体感到某种不屑的原罪。
但尽管如此,当凯丽芬妮缓缓走来的时候,佩图拉博还是言不由衷地吐出了那句话。
“你没有去找他们么?你没有去那些医疗区域?你没有去做一次回春手术?还是他们不愿意给你做这种手术?”
基因原体的诘问接踵而至,而回答他的,是凯莉芬妮的微笑。
“总有些人比较愚蠢,不肯接受某些外人看来千金难求的东西,比如说荣誉,比如说地位,又比如说人工而来的永恒青春。”
“而我就是那些比较愚蠢的人之一,我认为,伴随着生命与时间的本能,自然而然地老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也是人生的一种方式与选择。”
基因原体安静了下来,他的怒火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但是尽管如此,他依旧轻哼一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与不屑。
“等你老去,等你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的时候,等你只能看着那些人满地乱跑的时候,你就会后悔现在的决定的,等到那个时候,也许你已经衰落到连最基础的手术都做不了了。”
“也许吧,也许那个时候我会后悔,但是现在我不会,我很享受这样的状态,享受岁月与时间给我的身体增添负担,让我不再依赖体能与冲动,而是越来越多的进行思考与想象。”
“随你吧!反正凡人的改变从来都是半途而废的残次品。”
基因原体似乎处于一种相当奇怪的状态,一种他身后的诸多子嗣都捉摸不透的状态:他似乎有些生气,粗重的喘着气,表达着某种压抑的不满;但他似乎是又有一些高兴,乐于进行一场沉稳的谈话,而不是暴戾的呵斥。
这两种状态同时存在于他的身上,彼此争斗,因为下一秒的对话与气氛,而骤变不息。
基因原体眨了眨眼睛,他似乎沉迷于观察许久未见的亲人,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声音才如同巨锤砸击钢铁一般,沉闷,却铿锵有力。
“你不在奥林匹亚好好待着,来这里做什么?”
“谁让你来的,达美克斯?”
“难道你就不能称呼他为一声父亲么?他抚养了你,很多年,为你寻找老师与同伴,并且期待着你的承认与亲情。”
“认清你的态度,凯莉芬妮,我的父亲只有帝皇,人类之主,至于达美克斯,我的确在他的宫廷中待了几年,但是我已经回报了他的教育,我给了他整个奥林匹亚,给了他至高的王冠,这还不够么?”
“现在,你连一声姐姐都不会叫了,还有你的馈赠,你的馈赠到底是什么?把他困在名为帝国总督的位置上,看着那些泰拉官员掌握权力,再把奥林匹亚的大部分年轻人一代又一代地拉走,有去无回地投入到你的梦想之中么?”
“他的确是个残暴不仁,心狠手辣的家伙,佩图拉博,但是唯独你不应该这样对他,你知道他为你做了什么。”
“你知道,他努力地想要当你的父亲,那是他最努力的事业。”
“够了!”
来自于奥林匹亚的区区三言两语,便让佩图拉博发出了愤怒的一声吼叫,原体的厉呵从他的喉咙之中迸发而出,震得四周的凡人与阿斯塔特战士不由得遍体生寒:除了凯莉芬妮,这位站得最近的骄傲人物,她云淡风轻地直面着来自于佩图拉博凡愤怒,就仿佛早有预料。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弟弟,群星没有让你有所改观,或者说,它甚至让你的脾气变得更差了,这并不是好事。”
“如果你还记得我的性格,那你就应该更谦逊!”
“还有,别叫我弟弟,叫我佩图拉博,或者基因原体:这才是我现在的身份,这才是我在群星之间的位置与责任。”
“这个身份给你带来了什么不同的地方么,和奥林匹亚相比?”
“……”
基因原体沉默着,他闭上了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自己的嘴角轻轻地吐出了话语。
“别激怒我,也别避开我提出的问题。”
“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自奥林匹亚的女士只是笑了笑,她似乎已经厌倦了在这空旷的停机场上交谈,徒劳得忍受着砂石与冷风的洗礼。
“难道帝国有专门的法律,来禁止奥林匹亚人去往虚空么?难道我就不能离开庭院,去等待与拜访我的一位朋友么?”
“我没有任何假装与你不期而遇的企划,佩图拉博,我之所以来到这个星系,是为了等待我的一个朋友,我们很久没见了:然后,我就看到了你的战士,在这个偏僻的世界上大兴土木。”
“你的……朋友?”
钢铁之主的面容有些扭曲,他那与生俱来的智慧再一瞬间编理解了这句话,又串通起了他面前和他身后的一切,得出了一个有些荒诞不羁的真相。
而这真相很快就被证实了。
“是的,我的一位朋友。”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在那一天,一支千子军团的舰队路过了奥林匹亚,而我则正好在太空港附近散心: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位很有意思的女士,她年轻,善谈,有着一双青蓝色的瞳孔,而我有着很多的话题与共同兴趣,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看到了你的影子。”
“……”
佩图拉博粗重地呼吸着,他紧紧地抿住嘴角,双眼瞪大,宛如一块在巨大的暴力作用下,四分五裂的钢铁碎片。
“我们并肩而行,一起谈论政治与哲学,她真的很有趣,但可惜战事紧急,她很快就跟随着千子军团的舰队,离开了奥林匹亚,并一直没有回来:所幸,我们拥有着彼此的联系方式,在这十多年里,以笔友的身份,成为彼此的朋友。”
“大概是在几年前吧,她在信里告诉我,她才发现,自己好像是一位基因原体:当然,我的确被这个消息吓到了,好几天才缓过来,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我们的友谊,就像现在,我们终于又要见面了。”
“如此看来,你和我的目的倒是一致的,佩图拉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