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你(2/2)

首发：~遇你

谈修倒很意外，一心搞学术的老师能说出这句话。　　不过，结局合他心意：“谢谢老师。”

“你小子，半天不吭声，让我一个人唱独角戏。”

教授回忆起年轻时的遗憾，“你师母也是生病走的，但那时，我犯了错。”

一开始他也心疼妻子，凡是亲力亲为，随着时间的拉长，他以工作为借口，时常让妻子独自待在家中。　　妻子体谅，他便也觉得自己没错，直到妻子走后，才恍然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作为医学界泰斗之一，他自然很清楚，那女孩没多少时间可活，相处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　　她呀，没办法永远困住谈修。　　在乐瑶看不见的地方，有人不断提起她的存在，而那个曾经闪耀如太阳般的女孩，如今只能被困在狭窄的一室之内。　　-　　冬至来临时，谈修收到女朋友送的礼物。　　乐瑶想得长远：“我上次看你那个黑色书包都旧了，就给你买了个新的，这款要成熟些，适合工作时候使用。”

谈修却说：“我还没毕业，工作使用的包，等到时候再买也来及。”

来不及的……　　乐瑶在心里反驳，嘴上却说：“虽然你现在还是学生，但过两年就上班了，我这叫未雨绸缪，提前准备。”

“那就等我用旧了，你再给我买新的。”

他故意想她索要承诺，即使是假的。　　乐瑶低头，小声嘀咕：“到那时应该由你老婆买了吧。”

等再过三两年，谈修就到了找女朋友，准备结婚的年龄，自然有人替他操心生活琐事。　　她突然有些好奇：“阿修，你以后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呢？”

阿修这么会照顾人，将来被他喜欢的女孩一定很幸福。　　谈修握住她的手，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想吃的草莓冰激凌没了，其他的都不要。”

乐瑶怔住。　　这是她曾说过的话，自然懂得其中含义。　　不过人生很长，等她走后，一切深情都会被时光磨平。　　毕竟他以前说过，不相信任何感情能够长久。　　如果她拥有一副健健康康的身体，一定会反驳；但她没有，所以她宁可谈修薄情些。　　不想在谈修生日这天提起伤心事，乐瑶故意胡搅蛮缠：“不管不管，反正包已经送给你了，不喜欢也憋着。”

谈修俯身，用行动堵住她的声音。　　过了很久，男人充满情意的嗓音在屋内回响：“我很喜欢，瑶瑶。”

也是那天晚上，他看到乐瑶电脑里的文档。　　她本可以拥有一段美好的校园恋情，循序渐进走进婚姻殿堂。　　可惜她的一辈子好短，快要走到生命尽头，未来憧憬的美好统统与她无关。　　谈修偷偷测量她的指围，拿去定制的时候，官方甚至怀疑他报错数据。一个正常人的手指，怎么能瘦到那个程度？　　他咽下苦涩，回答官方：确认无误。　　乐瑶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差，因此在拿到戒指的第一时间，他就迫不及待送到乐瑶面前，跪地求婚。　　乐瑶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便拒绝了他。　　沉默寡言的男人第一次以强硬姿态与她纠缠，非要她答应不可。于是她故意提出不可能的要求：“哪能这么便宜你，要我答应求婚，除非天降大雪。”

前不久是乐家成忌日，乐瑶坚持回到雲安祭拜父亲，暂时住在林远舟家中。　　因此，他们现在身在雲安，从不下雪的雲安。　　她以为，谈修该懂得她的意思，出乎意表的是，她的窗前当真降下大学，仿佛老天垂怜。　　谈修把那枚一生只赠一人的戒指推进她指间，虔诚立下誓言。　　“阿修，你好笨啊。”

娶一个没有余生的人做妻子，真是超级无敌大笨蛋。　　她哭着笑：“看在雲安下雪的份上，等春天来临，我就嫁给你好了。”

一瞬间，躲在窗外“造雪”的三人窜了出来。　　纪池还是大大咧咧的模样，借笑容掩盖眼底的哀伤：“你俩啊，结婚必须请我坐主桌。”

林远舟贱兮兮的凑到乐瑶跟前：“老大，看在咱们相识多年的份上，这份子钱能不能打个折？”

还是李西月最温婉贴心：“看来，是我要先给你当伴娘了。”

他们计划好一切，等待乐瑶20岁生日那天。　　然而，曲折的命运不肯宽待那个善良的小姑娘。　　2月来临的早晨，乐瑶被紧急送往医院。　　医生再次从死神手里把抢回她，乐瑶一直昏睡不醒。　　直到2号下午，乐瑶疲惫地睁开眼。　　她听到旁边有很多人说话的声音，眼前一片模糊。　　骨癌扩散导致的失明现象让她内心惶恐不安。　　她听到妈妈又哭了，她感受到有一双很温暖的大手一直传递给她力量。　　3号，乐瑶发现自己的眼睛能看见一点，她认真地把病房里每个人看了几遍。　　她怕这是最后一次看清他们的脸。　　今天站在这里的人格外齐全，乐瑶看到熟悉的面孔：“大姑也来了啊。”

“是，大姑来看看你。”

大姑强忍着泪，跟小姑娘说呀：“你云想哥哥特意请假，给我们瑶瑶挑了一份很好的礼物，说明天就回来陪你过生日。”

她说好，表示很期待哥哥的礼物。　　这天乐瑶忽然不在嗜睡，白天一直拉着他们说话。　　“纪大少爷，以后别忘女孩子脸上抹奶油，我们化妆很麻烦的。”

“舟舟，节约是好事，但以后在女孩子面前可不能抠门，否则你就找不到女朋友啦。”

“西月月，对不起，你得重新去找个伴娘了。”

说到后面，她就开始交代自己的安排：“我去世之后，能不能不要放黑白照？拍了那么多好看的照片，你们就挑张最漂亮的，这样我永远都不会变丑了。”

“呸呸，别说这些晦气话。”

林远舟哽咽着打断她：“明天就过生日了，我待会儿还得去准备食材做蛋糕。”

乐瑶毫不客气地说：“你做的蛋糕好丑。”

林远舟信誓旦旦地保证：“今年不一样，今天给你写最漂亮的！”

他不敢再浪费时间，立马跑回家动手。　　蛋糕快做好的时候，林远舟接到李西月打来的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林远舟深吸一口气，在电话里里跟李西月讲述那段过往：“她说要给我买蛋糕，我还真跟她走了。”

“你知道吗，她钱都不够，就买了个纸杯蛋糕，但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的蛋糕。”

林远舟控制发抖的双手，在蛋糕上写下“老大happy birthday”，这次他不再故意乱画，每一笔都写得工整美观。　　病房。　　“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乐瑶指着窗外，眼里是纷纷扬扬的白雪。　　谈修望着绿意盎然的窗口，嘴里却说：“对，下雪了。”

在足够温暖的室内，乐瑶却瑟缩着对他说：“阿修，好冷啊。”

怎么能不冷呢，那是她的血，快没有温度了。　　他知道，她说的是疼啊。　　他俯身，隔着被子与她拥抱，“这样会暖和点吗？”

她笑着说会，露出小虎牙：“阿修，我想喝草莓味酸奶。”

“好。”

谈修全都依她，“晚点我去给你买，买一箱慢慢喝好不好？”

乐瑶偏要当回娇气的女朋友：“可不可以，现在就买。”

谈修眼底透出一丝犹豫，不愿离开，更无法拒绝乐瑶的请求：“我很快回来。”

跑着离开医院的他尚且不知，在自己走后，医生和护士急忙冲进乐瑶的病房。　　肖慧云追着推往抢救室的担架车跑，乐瑶使出最后的力气抓住医生的白大褂，祈求他给自己最后一点时间。　　她跟所有人告别，唯独不知如何跟妈妈和阿修开口。　　她留下的纸条被肖慧云提前发现，上面写着一个女儿最后的愿望：“妈妈，不要为我伤心太久，以后你回学校继续当老师，你可以像期待我一样见证那些他们的成长。”

她不提死亡，只在最后写到：“妈妈，我想爸爸了。”

肖慧云跟在担架车旁，嗓音撕裂：“你们父女俩联合起来欺负我是不是？你爸爸狠心走了，你也不要妈妈了是不是？”

手术室门即将合上的前一秒，肖慧云听见了女儿最后的声音：“妈妈，我们爱你。”

城市街头，两道身影飞奔在路上，没有片刻停歇。　　快到手术室门前，一个生日蛋糕摔在地上，工整漂亮的字迹变得歪歪扭扭，模糊不清。　　林远舟从地上爬起来，用手去给蛋糕重新塑型，却怎么也无法复原。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蛋糕越来越烂，坏得彻底。　　谈修跑遍医院附近所有商店，终于买到乐瑶想要的草莓味酸奶，仅剩一瓶。　　他拿着酸奶拼命地朝医院奔跑，眼前忽然浮现出多年前那一幕。　　那年，乐瑶在楼梯间送他一瓶草莓味酸奶，他没有还回去，而是趁大家课间操时间，跑去小卖部重新买了一瓶，偷偷放进女孩的课桌。　　“呵，呵。”

寒冷的二月，谈修喘着粗气来到病房门口，却见那里空空一片。　　他顿时想到什么，转身冲向手术室区。　　一群人以各种姿态守在门外，谈修拿着酸奶，大步流星走过去。　　“嗒嗒嗒嗒——”　　腕间那串紫檀木珠突然断裂，散落的珠子滚到手术室门口，谈修蹲身去捡。　　手术室的灯灭了，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谈修身形一晃，跪在地上，听见一声：“请节哀。”

他爱的女孩，死在了春天来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