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烧七（8）(1/1)

首发：~第17章 烧七（8）

“给了你小伞，插了旗子，找不着路就看看旗子，走累了，遇到挡路不给过的就站到伞下面躲一躲。天阶马车衣服都给你送过去了。我儿，好好走吧，不要牵挂，保佑好他们娘几个。”

奶奶站在火堆前，看着亲手做的香连同一堆纸张全部化为灰烬，低声地念叨着，爷爷坐在一旁，拿着长长的木棍，高高地挑着火苗。一阵旋风过来，纸张灰烬到处乱窜。

站在一旁的外婆慌忙从灶房里铲了一铲子的灶火灰来，围在火堆周围。

“你们不要跟阿德抢，他是好人，他善良，抢不过你们的。”

奶奶又开始絮叨起来。

那一晚，我们家几乎没有人吃饭。我也觉得吃不下去，明明大伯给杀了鸡，还煮了腊火腿，可每个人手里的那碗饭都端了好久。

“没有家了哦，一个个的往外面跑，饭也不做，给男人做，那么晚了，都不晓得回家。给我一个女人家留在家里，不晓得家家户户的大门紧闭，不敢出门啊。人家怕我也怕啊。”

太阳落山后，大伯母咋咋呼呼地来了。

“得了，回去吧。再不走家里都要翻天了。”

奶奶说着，奶奶艰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哥哥慌忙上前去扶住她，给她递上了拐杖，顺便白了盛气凌人的大伯母一眼。

“阿林，你瞪我做什么。良心都被狗吃了，你爹不在了，是谁给你们家忙前忙后的。”

大伯母唾沫横飞地说着。

“滚出去，疯狗。”

我哥从地上捡起来一根棍子，朝着空地上打了几棍子，泥土飞溅起来。大伯母往后退，嘴里骂骂咧咧的。

“阿林，回来，不能没大没小的。”

妈在屋子里喊哥哥道。

“我只是打一条狗而已，你看它朝着天空飞去了。”

哥抬头看着一张没有烧完的白纸大声说道。大伯母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随即气呼呼地转身走了。大伯跟在后头出去了，爷爷扶着奶奶一步一步地往外挪。

“大妹子，剩下的事情就劳烦你了。让你看笑话了。谁让咱这儿子矮人一截，处处教人拿捏呢。好人不长命，要强的也不长寿啊。”

奶奶无奈地转头对外婆说道。

“老姐姐，别那么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还不都是为了儿女过得开心嘛。你去吧，我来收拾。”

外婆说着，继续往火堆里丢着纸张香烛。

天全黑了，村子里的狗叫声此起彼伏，屋子前方还是后头的猫头鹰也一声声地应和着，听起来像是有两三只一起在叫。平日里，只要一听到猫头鹰我就害怕。

我紧紧地坐在哥哥旁边，跟他一起守着炉火，火很旺，照亮了一整间厨房,屋子里散发着奇异的味道，大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大泡泡，黄褐色的液体在里头翻腾着。

这是外婆从家里带来的从山上挖来的草药，专门拿过来给妈洗身子发汗的。

妈说用不到的，都生了三个娃娃了，没有那么多的讲究，被外婆说了一顿，说都三个孩子的妈了，还是喜欢犟。

药汤煮好之后，哥哥和外婆从杂物间里找出了我家最大的盆子，搬到了妈的卧室里。将盆子放在中间，找来以前用过的竹子架子，四周挂上布帘子，哥哥将药汤一桶桶地提到卧室里。

外婆让我哥出去，她在屋子里给妈妈洗药水澡。

我一直紧紧地跟着哥哥，莫名其妙地紧张，手电动和煤油灯不离身。

火塘里的火弱了，哥哥起身到屋子外面拿柴火。我跑到了妈的屋子外面，寻求一点安慰，让自己不那么害怕。

我听到了哗啦哗啦的水声，还有妈妈的哭声。

“妈，你看阿林还那么小。谁家孩子天天挑水煮饭，还给小孩子洗澡啊。都是爱玩的年纪，现在，除了村子里的一个小姑娘，谁都不愿意和他一块儿玩了。还有丫丫，天天一个人在家里帮着我干活，我呢，只能躺在床上，反倒是要让他们来照顾我。”

妈轻声和外婆哭诉着。

“孩子懂事是好事，别老是东想西想，要照顾他们，你身子骨就得赶紧好起来。阿林是个聪明的孩子，自己做不了的事不会硬来的。不要瞎操心，你一难过，一流眼泪，两个孩子顿时没了主心骨了。该接受的就都接受了，这是命，逃不掉的。”

外婆安慰着。我很想跑进屋子里去抱抱妈妈，可是哥哥拿着手电筒，抱了一捆柴回来了。他朝我招招手，我跟着他进了厨房。

路过爹那间黑乎乎的屋子，我还是怕。

“妈妈在哭呢。”

我说。

“嗯，她难过了。”

哥哥轻声说道，往火塘里塞了两根长长的木柴，火光很快的又将整个屋子照亮了。

我靠着哥哥，哥哥靠着灶台，用火钳一下一下地扒拉炉火，火星一阵一阵地往上飞。我抬头追着星火，痴痴地看着。

听到开门声，哥哥一骨碌起身，提了桶进去舀水出来倒。

外婆收拾着布帘子，我挨着妈坐下，闻着她身上的药水味儿。她摸摸我的头，问我困不困，说一会洗了脚就跟着哥哥去睡觉了。

外婆将烧过的火灰从大门一直铺到爹最后呆过的屋子里，敞开着门，催促我们去睡觉。我好奇地问为什么要铺满木灰，外婆说小孩子家不能多嘴。

我知道，对于她们不想回答的问题，就用这样的话来哄小孩子，一般过年过节，说到忌讳才会这么讲。哥哥拉了拉我，不让我问下去了。寸步不离地带我去洗了脚。

我不肯一个人睡，愣是睡在了哥哥的里侧，一直睡不着，数着外头的猫头鹰，它们叫了一遍又一遍，嗓子都不会哑。

外婆和妈住一个屋子，叮嘱我们半夜听到声音也不可以起床来，得乖乖睡觉。我更加好奇了，等着夜里可能发出的声音。

可是，那一晚除了弟弟的哭声，啥也没有。

弟弟一直都乖乖的，只有那一晚哭闹了很久。哥哥很想起来出去看看，他是不是饿了，想要热牛奶给他。我记着外婆的话，拉住了他的胳膊，没让他起来。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等到弟弟不哭了才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外婆就叽叽咕咕地在收拾那些草木灰。说有猫爪子印，哥说厨房里的肉少了，地上还有油迹。

妈和外婆对于我和哥哥的侦查不言不语，各自想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