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659章 罗次辅举荐故人 忠顺侯规劝恩师
“想不到这老先生还是个倔脾气!”次日,杜延年和罗汝芳照例来见驾时不免说起了昨晚宴席上的事,连连摇头,“他说‘一臣不事二主’,还说不希望被后世之人写在《渊书 贰臣传》里!陛下,您说他这叫什么话?这不是咒我大渊亡国吗?”
祁翀也被乔履谦这话气笑了:“他倒是想的长远!派人去告诉他,写在《贰臣传》里不要紧,至少还史书留名。若是他无所作为,那么史书上根本连他的名字都留不下!别说后世了,再过几年,怕是就连江南士民也不会记得曾经还有个敢跟当朝奸相叫板的乔太傅了!”
罗汝芳也笑道:“乔公阅历丰富,素有令名,足可担当阁臣之责,只是清高了些,此前又受了辱,脾气便愈发古怪了!依臣所见,他未必是真的不想入朝,不过是顾虑降臣之名,又怕再次受辱,故而犹疑罢了。”
“本来朕还打算见见他呢,若真如此,不妨先不见!国计民生与个人清名哪个更重要?为官者过于爱惜羽毛,做事瞻前顾后,便不是个能任事的!朕这个评价也可以告诉他!”
“他若听了陛下这番评价,怕是要羞愤难当了!”杜延年“哈哈”笑道。
“先不说他了,让元震入阁吧,蔡惟思接礼部尚书。此次与扶余议和,蔡惟思成功将咱们的人质接了回来,顺带把失去的地盘也要了回来,算是有功劳、有苦劳,这尚书之位便赏他了!通政使可有人选?”
“陛下,这件事臣等着实有些犯难,想了七八个人,不是资历尚浅,就是过于老迈。好不容易选出个兵部侍郎杨瑱,此人资历、品级都算恰当,臣等四人也都认可,结果就在前日,御史台接到密报,说此人指使家中恶奴在其老家袁州巧取豪夺,甚至挖人坟墓盗取珠宝玉石。此事许中丞已命人去查了,查实之前自然不会让杨瑱升迁了。可如此一来,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
“朝廷那么多官员竟然选不出一个合适的通政使,这可是宰相的失职!”祁翀闻言有些不悦。
“臣等有罪!”杜延年忙起身告罪,罗汝芳却解释道:“陛下,朝廷自去年至今,获罪罢黜的官员远多于新晋的官员,留任的官员又多被派至江南,而年轻的官员则难以在短期之内顶替上去,这才导致了官员青黄不接的局面,此亦并非全是宰辅之过!”
祁翀想想这也的确是实情,造成这种局面与自己的激进也是有些关系的,便点头道:“先生说的有理,是朕错怪二位了!坐吧!”
二人这才又重新落座。
“那为今之计当如之何?”
罗汝芳道:“陛下,那些辞职或被罢黜的官员中也并非全是罪有应得之辈,臣以为可以从中择优起复一部分人。”
祁翀连连摇头:“不可,朕不能朝令夕改!不管他们当初是为了要挟朝廷而辞职还是获罪被罢黜,此时再让他们回来,在旁人看来便是朕的妥协,今后还如何言出法随?”
罗汝芳见祁翀反对自己的提议,便低头不语,祁翀见状追问道:“先生突然提出此事,莫不是要替什么人说情?”
罗汝芳尴尬地笑道:“什么都瞒不过陛下!臣的确想举荐一个人,只是怕陛下对他有成见!”
“谁?”
“前太常寺卿吴思玄。”
“他?他不是越王的人吗?”杜延年皱皱眉头,“惟师为何为他说情?”
“不,他绝不是越逆一党!”罗汝芳突然起身叉手道,“陛下,臣敢以身家性命担保,吴思玄虽然曾与越王走的近些,但绝非越逆一党,对于越逆之事也绝不知情!”
“先生为何如此肯定?先生跟他很熟吗?为何从未听您提起过?”祁翀见罗汝芳说得郑重,也在意起来。
“不瞒陛下,臣当年弹劾‘投献田’一事,御史台有几位御史也曾襄助于臣,其中有关孝芬,也有吴思玄!吴思玄彼时刚刚入仕,正是弱冠之年,年轻气盛,对于士族之家规避朝廷税赋、中饱私囊一事很是看不惯,哪怕他自家也有这等事,也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揭露此事!因此,那段时间他与臣走的很近。
后来臣被陷害入狱,他初时也被抓了,他父亲求到御前,说他年少无知,被臣蒙骗,又逼着他发誓再不插手‘投献田案’,这才将他救了出去!但他也因此得罪了梁颢的父亲梁凤炽,升迁之路被一压再压。后来,还是越王向先帝举荐了此人,再加上当时梁凤炽已经故去,这才有了他平步青云的机会。也因此,他自认为欠了越王一个大人情!
陛下初回京时,越王将朝中能为其所用者皆收拢身边以对抗陛下,吴思玄他自然不会放过。但以臣对吴思玄的了解,此人心思其实极为单纯,对于朝中争斗也从来不放在心上,更不会认同越王的谋逆之举。因此,他报恩之心是有的,帮越王做些事情也是有的,但党附、谋逆之心绝不会有,越王也不可能将自己的真实意图告知于他!而且,越王与梁颢结党,以吴思玄跟梁家的过节,也绝不可能跟他们成为同党。当初越逆事败,也并未找到任何证据证明吴思玄参与其中,这也说明吴思玄从来都不是越逆一党!
臣斗胆恳请陛下起复吴思玄,臣敢保此人必可胜任通政使一职!”
罗汝芳言辞恳切,祁翀不能不信,可心中还是有些犹豫:“可他当初的确也与那些世家官员一同辞官了呀?这不就是跟越王、梁颢等人同进退吗?”
“辞官一事,以臣的推测,他并非想要借此要挟朝廷,而是真的倦了,想要退隐。陛下有所不知,自当年被其父逼着与臣断绝往来后,他就变了许多,没了那份热血沸腾,人也清冷了许多。被梁凤炽打压多年,更是越来越沉默寡言,后来即便身居高位,也是惯于独处,懒与人争!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去结党、去要挟朝廷谋取私利呢?急流勇退倒更符合他的心态!”
“先生对他的判断不过是出于年轻时的一些交情,可这么多年了,关系毕竟已经疏远,先生就敢保证他没变吗?而且,他若真念着那份旧情,为何这么多年都与先生再无任何往来呢?”祁翀依然有些半信半疑。
“陛下会做此想还是因为不了解他,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性子。吴思玄这个人呐,说他有时候有些迂腐也不为过。他当年答应了他父亲不再与臣交往,即便不是出自真心,但答应就是答应了,他绝不会食言,哪怕是在他父亲去世之后,他也不会背誓。他坚持不与臣往来,恰恰说明他本性未改!”
“杜相,你看呢?”祁翀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杜延年略作思忖道:“陛下,臣与吴思玄并无过多交往,对其过往了解不多,不过罗相所言吴思玄的性情,臣倒是觉得八九不离十。此人确实有些迂腐,不过为官多年倒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劣迹。”
“既然先生如此信任此人,那就依先生所言吧,召他入京担任通政使!但是——罗先生,人是你保举的,若真出了岔子——”
“臣愿受国法处置!”
召吴思玄回京的诏书六百里加急送往了荥北,而寄居在忠顺侯府的乔履谦也得知了大渊皇帝对自己的评价,尤其是“国计民生与个人清名哪个更重要”这一灵魂拷问更令他陷入了久久的沉思。沉思之后他去见了杨钺。
“您也觉得我该出仕于渊?”对于旧主,乔履谦依旧保持着应有的尊敬。
“老师,前几日发生的罢考之事您也有所耳闻吧?”杨钺边给老师斟酒边问道。
“有所耳闻,但不知详情。听说带头的士子是江南的——”乔履谦语气迟疑道。
“老师担心这是大渊朝廷针对江南人的阴谋?”杨钺笑道,“那老师可是多虑了,参与罢考的士子固然有不少江南的,可也有许多江北的,都是一视同仁,并无区别。而此次贡士上榜之人江南也有将近半数,可见朝廷对江南士子并无芥蒂。”
“那事情起因到底为何?”乔履谦愈发疑惑起来。
杨钺将前因后果讲述一遍,又问道:“老师,若是在昔日的东吴,会发生这样的事吗?”
“当然不会!”乔履谦摇摇头,“罢考乃因渊国新政得罪了世族豪强而起,而东吴朝政历来掌握在世族豪强手中,又怎会有这样的新政呢?”
“问题就在这里呀,老师,历朝皇帝没有不取悦世族豪强的,毕竟,这天下需要有人帮着治理,士大夫便是天子天然的同盟,既然如此,得罪读书人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弄不好是要留下千古骂名的!可当今天子不仅这样做了,其决心之大、魄力之强还无可动摇!
老师,说句心里话,我很佩服他,因为我知道做天子有多难!我也很羡慕他,羡慕他有一群忠臣良将愿意扶保他,羡慕他能做成他想做的事情!我希望他能成功,成为千古一帝,如此一来,我输给千古一帝便不算冤枉,不是吗?”杨钺苦笑道,“老师,我运气不如他,这辈子注定一事无成,愧对老师的教导,可老师您不该蹉跎一生啊!忠臣遇明主,岂非人间佳话?我希望您能去帮帮他,也多帮江南百姓说说话,如此也算我对得起江南百姓了!”
杨钺说到动情处眼泛泪花,乔履谦垂首不语,心中却是波澜起伏,矛盾纠结。
次日,一封信从忠顺侯府送出,递到了柳敬诚手中。
四月中旬,拜相诏书自宫中出,拜元震、乔履谦为内阁辅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