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寡妇门前(1/2)

首发：~第2章 寡妇门前

“柴劈完了？劈完了就去烧水！”

在寒鸦村的一间破旧的小院中，一名身着粗麻褂子的女子端着菜进了屋，朝旁边一位刚刚劈完柴的少年刻薄地吼道。

“要是酉时水还没开的话，今晚就不要吃饭了！”

她是寒鸦村最有名的女人。寒鸦村一共两百多户人家，没人不知道这位脾气暴躁、尖酸刻薄的【冷寡妇】。

冷寡妇姓【冷】，今年也才二十四岁，但却已经克死了四个男人，每次成亲都是不到三个月，家里的男人就因为各种意外死去了。事到如今，虽然她标致的长相依旧能够引得不少男人垂涎，却没有一个人敢把她娶回家里面。

没别的，都怕了——村里的【里正】衙门甚至怀疑她谋财害命，为此还特别调查了她一番，结果什么都没查出来。哪怕是从县城里请来最好的、最能破案的捕快，也找不到任何有关她犯罪的证据。

【里正】不是没想过把她抓起来打一顿，衙门口都是这样，不管你招还是不招，打一顿总是很有效果的——有些人怕挨打，在衙役举起杀威棒的时候就害怕得将自己犯的错全招了，虽然也会造成一些冤案，但这确实是现有的、最好的破案方法。

但【里正】不敢这么做，因为这个女人实在是太会撒泼耍浑了。每次带人抓她的时候，还没等出院子，这个女人就开始哭天喊地。什么“【里正】太爷抢人啦”、什么“要把她抓回去当小老婆”啦、什么“你们都小心点儿，明天就轮到你们”啦、什么“贞洁不保名声不保”啦……

总之那是什么难听就喊什么，搞得连抓她的衙役脸上都抹不开面子，更别提到了村里的公堂之上，她还在这样喊——村子的公堂很小，里面审问犯人，外面听得一清二楚。她这一喊，周围的老百姓都觉得，也许真的是县太爷见这小寡妇生得漂亮，想要抓回去当不知道第几任的姨太太了。

【里正】太爷也气得够呛，心说本官就算是再好色，能抢一个克死这么多男人的寡妇回来？老子不要命了？！

一来二去，也就没人再查这些事了，反正她的男人去世真的都是意外而已，要说，只能说她倒霉，或者是真的命里克夫吧。

其实冷寡妇本来的性格不是这样的，在第一次成亲之前，她是村里有名的村花，虽然家里挺穷的，但却活出了一种大家闺秀的感觉——贤淑、能干活、说话细声细气、还很会持家过日子。可当她的第二任夫君离世之后，周围的流言蜚语便彻底改变了这个女人。

那些背后的指指点点、冷言冷语，将这个原本美好的女人变成了如今的样子。她不再化妆，不再梳头，也不再和任何人有联系。只是在门口支起了一个豆腐摊，靠着卖豆腐维持生计。

来她这里买豆腐的人都知道一个规矩，那就是买的时候什么都不能说，给钱拿豆腐走人就完事。但凡和她说一句话，哪怕是夸她漂亮，也会招来一顿臭骂。久而久之，就连她的爹娘也不再来看她，冷寡妇就这样独自一人生活，谁也不敢来打扰她。

“哎，听说前阵子这寡妇捡了个孩子回来，你们说是不是偷的啊？”

“哎呦王姐，话可不能乱说啊，偷孩子可是大罪……不过要是她的话还真有可能，哎你说她偷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那天我撞见了，头发挺长的，长得还挺嫩，好像是个女孩，但身上好像有些伤，不知道是偷回来之前弄的还是偷回来之后她给打的。”

“那还用问么！就她那个脾气！肯定她打的啊！哎我见过她捡回来的那个小姑娘，长得可水灵了！放别人家谁舍得打啊，也就她那个怪脾气下得去手！”

一群女人买完豆腐，聚在巷口拐角处议论着，这群女人平时没什么事做，有时候出门买完菜，唯一的娱乐便是聚到一起嚼舌根，什么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到了她们的口中，隔天就能传得全村儿的人都知道。

“一群嘴巴上下长倒了的母鸭子们聊什么呢？要不要进来跟我聊聊？！”整在她们说着的时候，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忽然从她们的身后传来，众女人心里一惊，回头时忽然发现，冷寡妇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们旁边。

“一个个的不知道在家看好自己的窝，还有心思出来嚼别人的舌根？！自己家的事都管好了？！爷们出去偷的女人抓到了？！孩子让人打了知道么？！家里柴禾垛子着火了也不知道回去救？！就你们一个个不着调的样子，都烧死在自己家里算了！也不照镜子看看你们自己的样子，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的，去青楼伺候那些姑娘们提裤子都不用你们！”

嚼舌根的几个女人本来还想回嘴，但对方骂得如此难听，她们实在是找不到骂回去的词儿——毕竟，这个女人不要脸，她们还是要的。

冷寡妇越骂越难听，嚼舌根的女人们脸色气得铁青却毫无办法。不一会儿，街上的邻居们也都出来看热闹，这几个人见有了观众，赶紧夹着尾巴逃了——好家伙，被骂一顿还被围观，自己那点儿老脸实在是快要挂不住了。

就算她们跑了，冷寡妇依旧骂个不停，一直到看不到人了，她才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嘟嘟囔囔地回了院子。

看热闹的人见散场了，也都纷纷回了家。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将那个贤淑美丽的村花变成如今的样子，最大的功臣便是“流言蜚语”。可就算知道，也没人替她说什么话，只是在一边当着看客而已。

因为这些看客，怕第二天这些流言蜚语就缠到自己的身上。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有些时候，江湖，就是这个样子。

有些人，甚至连名字都不配拥有，只有一些大家所熟知的外号而已。冷寡妇姓【冷】，但实际上叫什么，已经没有人记得了。

——谁在乎她叫什么？只要茶余饭后能有个聊天的话题，知道她叫【冷寡妇】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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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水还没开？！小废物，老娘捡你回来给你买药看伤花了多少钱知道么？！我告诉你，就算你身上伤还没好，也得给老娘干活儿！把药钱都给老娘赚回来！”回了院子，冷寡妇瞪了少年一眼，随口甩出了一句噎人的话，“烧个水都烧不好，你还能干点儿什么？！今晚没有你的饭吃！”

说完，她便独自进了屋，快速地吃完了晚饭，还将剩饭和剩菜全都锁到了碗柜里。

“别在那装死！去把衣服洗了！”

“会不会看着点儿人？我让你堵在门口洗了？滚去院子里！”

“洗完了衣服去把豆子泡上！”

“把院子扫干净！扫不干净就别睡觉了！”

……

少年在这间尖酸刻薄的小院中住了半个多月了，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面对冷寡妇的这些冷言冷语，他也只是默默地听，默默地做事，从来都没有反抗过一次。

他不敢反抗，因为这个女人说，如果敢不听她的话，就不给他饭吃。

——她真的会这么做的，他已经饿了好几顿了。

白天做活的时候，少年也曾听过一些关于这个女人的流言蜚语，大概了解了她是一个什么人。可少年知道，真正的她，其实并不像传言中那样不堪。

比如每天晚上饿了的时候，少年会偷偷溜进柴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吃的。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看到灶台上放着一个馒头和一个鸡蛋。食物好像自己长了腿儿一样跑到了这里——少年心里清楚，馒头和鸡蛋是不会长腿的，是有人将它们放在了这里，等自己来吃。

没人敢进这间院子，甚至连贼都不会来。那么能将它们拿出来的就只有一个人，那便是每天不骂自己一顿就不舒服的冷寡妇。

就像今天这样，少年偷偷溜进厨房，看到了灶台上放着的馒头和鸡蛋。饿极了的少年没有管别的，抓起馒头就往嘴里面塞，噎到了就从旁边的水缸里舀一碗水。等到吃完了，他悄悄地将碗洗干净放回原位，然后偷偷地回到自己的屋子睡觉。

当他房间的门关上之后，一个身影从角落里闪出，一边嘟囔着什么，一边进了柴房，将少年洗过的碗又洗了一遍，轻轻地放进了碗柜里……

少年每天要做的事很多，早上天刚亮就要起床扫院子，然后将昨晚泡好的豆子放进小磨盘中磨成浆，再把豆渣滤出去煮沸，最后把石膏汤倒入进去，等着豆浆慢慢凝结成豆花。等半炷香的时间，再将豆花舀入长方形的木盒子里，用布包好压上板，再等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豆腐就做好了。

他被骂了三天才学会的这些，从那之后，这便成了他每天早上的必修课之一。尽管身上的一些伤口还在疼，断掉的骨头时不时地抽一下他的神经，但为了吃饭，少年还是每天坚持了下来。

做完了第一板豆腐，他还要劈柴、买菜、洗衣服、做饭、修房顶、清理磨盘……每天要做的事都很多，稍微有一点做不好，就会招来在旁边当“监工”的冷寡妇的一顿臭骂。这个女人在骂自己的时候一个脏字儿都不带，却句句都能刺得他全身都疼。

在她的口中，想不起名字的自己被称作【狗剩】，没什么别的意思，估计是这两个字叫得顺嘴吧。

叫什么名字已经不重要了。不知为何，只要一出门，少年就会觉得很累，很累很累，似乎连和人说一句话都提不起力气，好像自己正在下意识地排斥和别人有所交流一样。为此，他心中甚至还有些感谢冷寡妇，要不是她收留了自己，让自己在外面流浪的话，可能没几天就会饿死了。

和这些一比，那些冷言冷语还是可以忍受的，起码她还会给自己一口饭吃。

而且不知为何，少年感觉这个【冷寡妇】的人其实还是很不错的，虽然总是吵着不让自己吃饭，但却会将食物偷偷拿出来，就算自己偷吃了，第二天她也不会说什么，就好像不知道这件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