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漠鹰舟(1/1)

首发：~第21章 大漠鹰舟

这神龛很是高大，傅道长来回打量着，又伸手在陆小凤身上比划几下，忽然问道：“你们觉得这神龛摆在这儿是为了做什么？”陆小凤兴致勃勃地抢答，“肯定是有人想要躲在里面装神弄鬼！只是人与神像并不相同，我竟想象不出对方该怎么装扮。”

“凝精敛气加上易容术，想要装扮成神像并非做不到。”傅道长摇摇头，又说：“况且江湖上能人辈出，我尚且知道几位并不需要外物亦可化佛的强者。”说罢，他竟有意以自己为例，干瘦的身躯凝实又膨胀，不过眨眼间，便化作了陆花二人当日在百花楼中所见的那般模样。

白玉作冠，玉带系腰，道袍蕴灵，缥缈如谪仙临世，出尘如绝世真修，顶上五彩霞光，脚下升腾云雾，让人瞧了便难免自惭形秽，凭生顶礼膜拜之心。傅道长的眼神也恍若高高在上的仙人，脚下云雾托着他进入龛中，不带丝毫温度地瞥向陆小凤与花满楼，而后便在二人惊叹的目光中化作一尊青玉石像。

“如何？”傅道长笑着问道，五色霞光在他头顶熠熠生光，而后他恍若玉石的左手重重敲在陆小凤手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你陆小凤不妨对我这位真仙尊敬些。”陆小凤一怔，哈哈笑着收回了戳向傅闲云脑后霞光的手，“道长就是道长，既然是我的朋友，是乞丐还是真仙于陆小凤而言又有什么分别？”

一旁的花满楼闭上眼睛，只感到龛中无色无香，无物亦无人，有的只是一片宁静虚无。他睁开眼睛，确保傅道长的身影落入自己目光中，才感慨起来：“我闭上眼睛，竟无法发现道长的踪迹。”陆小凤吃了一惊，却又觉得仿佛本该如此——他既觉得傅道长种种神异定然不是凡人，又实在信任花满楼的耳朵，所以无论哪种境况，在他看来都是理所应当。

此刻勘破了敌人即将布置的陷阱，陆小凤和花满楼都觉得心头一轻，毕竟无论如何，未知总是令人恐惧，此刻既然已经提前得知了对方的行动，他们反倒放松下来了。

傅道长已从龛中跃回地上，出尘高人姿容又变回脏兮兮的流浪汉，自在地伸了伸懒腰，真心实意地感叹道：“还是这副模样舒爽。”陆小凤颇为惋惜地摇摇头，他倒是很喜欢傅道长的皮相，不解地问：“道长干嘛总要把自己弄成这样呢？”他实在想不通，正如世上很多人都无法理解，为何有人放着好好的谪仙人不做，却偏要将自己弄得脏兮兮、乱糟糟的。

傅闲云眨眨眼睛，“也许这才是我原本的模样呢？”

说罢，傅道长从口袋里摸出三根线香，点燃后插在神龛下的香炉里，想了想，又向花满楼要来一锭银子，供奉在龛中原本应供奉神明的地方。陆小凤和傅道长一样皆是爱玩之人，于是有样学样，从自己兜里摸出几两碎银，跟着放在银元宝旁，又学着道长恭谨的姿态，朝着银钱拜了几拜。

登时引来傅道长对他怒目而视，“我整日里靠乞讨度日，这才拜拜财神，你干嘛要和我抢？”陆小凤很无辜地看向傅道长，解释起来：“只因为我也是个穷光蛋，当然也希望财神爷能保佑我财路亨通啦。”

他们说话的功夫间，小黑猫已经从木屋中溜了出去，闯进了黑夜之中。傅闲云亦是伸手召出三只小蝎子躯壳，冲他们摆摆手，“我们也回去吧。”他们来得容易，走得也干脆，似乎并不准备留在这间木屋做一些守株待兔的事。毕竟这个黑夜带给他们的惊奇，已经足够多了。

戈壁的清早比夜间更凉、更冷、冷得刺骨。

随意吃了几口饼子后，队伍又要继续出行。他们此行虽有陪伴少东家、充当指路人之意，同时也是为了到关外行商，是以他们拉的货物绝不算少，水和干粮也大抵够用，这对于沙漠中的旅者而言，是最关键的。

队伍行了约两个时辰，天际遥遥传来几声鹰啸。陆小凤与花满楼对视一眼，心头不约而同跳出一个想法——对方终于来了。沉睡中的傅道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道：“好香。”

陆小凤问道：“什么香？”

傅闲云夸张地吸了吸鼻子，从驴背上跃下，手舞足蹈起来，“鸡腿香，酒香！”

他刚说罢鸡腿，一只老鹰便直直坠落到他面前，待他说到“酒”字时，这位天空的霸主便已断了气，软趴趴地瘫在地上，竟摔成了一摊烂泥。天边鹰啸不曾间断，傅道长却十分失望，伸手提起老鹰的爪子甩了甩，哀叹道：“可惜不能吃，我虽不挑食，却也知道，下了毒的肉是不能吃的。”

过了盏茶功夫，车队驯养极好的骆驼竟不住发出嘶鸣，四蹄在沙土上不住踢踏，显然是受到了惊吓。令车队围圈站好，好应对接下来可能突发的意外后，傅闲云、陆小凤并花满楼三人站在人群外，便清晰地瞧见了这一幕。

一艘即使在秦淮河岸也嫌太过华丽的船顺着涛涛黄沙，飞掠进了他们的视线当中。这艘豪华、精美的船由竹子建成，船底留有两道细长的竹板，仿佛冬日里在雪地上玩耍的雪橇似的，在沙中穿梭滑行。

这沙漠行舟的盛景在此刻恍若鬼影，叫人见了难免心旌神摇，可对于经历了昨夜幻梦的陆小凤和花满楼而言，却也并非无法接受的事——陆小凤甚至觉得，比起这绝不该出现在沙漠中的豪华船只来，还是船上那位身着红衣的俏丽姑娘更令他惊讶些。

竹船停下，一个纤尘不染、笑容明媚的红衣少女从船甲板上探出半个身子，正遥遥冲他们招着手，还用那甜美温柔的声音呼唤着他们的名字，“陆公子，花公子，我奉命接你们到府中一叙。”

陆小凤与花满楼皆不愿给车队带来麻烦，也不敢将己方人员的安危寄托在对方的善心上，片刻之间便有了主意。

傅闲云伸出手抓了抓满头乱发，将头上一个才戴了没两天的破旧帽子丢给了行商队伍中的领头人，口中吩咐，“这帽子可是我的宝贝，你们带去关外看看能不能卖得出去，若是少于五千两黄金，那我可是不乐意卖的。”车队中的人虽然与这位举止不似常人的疯道长并不熟稔，但少东家和陆小凤对他的敬重却全部看在眼中，是以并未有人出声嘲笑他的痴心妄想，反倒郑重接过帽子保证道：“道长放心，若是卖不掉，势必是要还给您的。”

傅道长笑吟吟地点点头，与陆小凤花满楼一道，纵身掠上了这只纵横沙漠的飞舟。

眼见客人多了一人，红衣少女却并未阻止，反而在傅闲云登船后轻轻拍了拍手，“阁下好轻功！”说罢，她用柔和又多情的眼波注视着傅道长，仿佛看不见他丑陋可怖的面容，也瞧不见他满身的脏污，反倒将他视作一个天底下难得一见的大英雄。

傅道长立马眉开眼笑，局促地搓了搓手，“小姑娘别夸我了，我这粗劣功夫还上不得台面。”说罢不待红衣少女发问，便紧跟着问道：“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啊？”

红衣少女俏皮地冲他一笑，“我家主人接你们到府中做客，至于具体情况嘛——”她皱了皱鼻子，卖了个关子，“待到了地方你们就知道了。”

说罢，她竟独自回到了船舱里，将他们三人留在了竹船的甲板上，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他们离去似的。不过她的猜想的确很对，只因这三人来大沙漠的目的，本就是到主人家赴会，还要接走一个被主人再三挽留的客人。

十数只苍鹰在船头上吞噬着块块生肉，另有多只一飞冲天，拉动着竹船在黄沙上纵横。鹰的耐力很好，船的速度很快，傅道长和陆小凤两人舒服地躺在甲板上，任由行舟间的风沙从他们耳边吹过。花满楼盘腿坐在他们身侧，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们拌嘴，若非场景不对，竟恍觉自己仍在百花楼里。

“花公子笑什么？”傅闲云冲陆小凤翻了个白眼，又将目光落在花满楼身上。对方现在的模样十分惬意，笑容里毫不掩饰他此刻的轻松与闲适，显然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花满楼眉眼弯弯，轻声发出一声喟叹，“不瞒道长，我现在仍觉得自己活在梦中。”

他话未说尽，便听陆小凤叽叽喳喳地开口，“能与我和道长同行，便是梦中，也是美梦吧？”说罢还调皮地扮了个鬼脸，逗得花满楼轻笑起来。傅闲云却很赞同陆小凤的话，“既已发生，便是事实，不过你若当真想要做梦，等咱们拜别了主人，我送你一场真正的美梦便是。”

陆小凤听了大为惊奇，立时讨好道：“道长可不许偏心，陆小凤也对做美梦很有兴趣的。”傅闲云朝他点点头，拍着胸膛承诺起来：“我绝对不偏不倚，到时候给你陆小凤安排上百八十个红颜知己。”陆小凤听了“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慌忙摇头婉拒：“两三个尚且哄不过来，哪能那么多啊……”傅闲云却很是一本正经，“那就让你从小凤公子变成小凤姑娘，你嘴甜，又惯会哄姑娘家开心，到时莫说百八十个，就是三五百人，也能让你哄得团团转。”

陆小凤被“小凤姑娘”吓了一跳，又发现傅闲云满脸正色似毫无开玩笑之意，连忙讨饶：“不行不行，我还是不要做梦了，小凤公子挺好，还是别让小凤姑娘到我梦中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