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金枝玉碎(7)(1/2)

首发：~第7章 金枝玉碎(7)

入了夜，秀娘找人要了蜡烛来，在幄帐里支起几盏灯，也算是亮堂。

知道那几位都不在这儿，她们心里都松口气，宽了衣带，三两人围坐一处。

相希光躺在枕上，灯影照在她脸上，她也不在意。雅布依和玉蘅坐在桌边，其余人端了盏灯，围坐在床上闲谈。

雅布依缠着玉蘅问午后她和贺照轩的事，见玉蘅支支吾吾，知道她不想说，也不勉强，自个儿坐到镜子前磨指甲去了。

玉蘅手里捏着那方白帕子，她下午洗干净晾在衣服架子上，这东西薄，这么一会儿竟已干得差不多了。她把帕子整整齐齐叠好，身后突然投来个人影儿落在她面前的桌上，那影儿也不招呼，腿一迈，坐在她身边，就在方才雅布依坐过的位置上。

“他给你的？”

这带着矜贵和清傲的音调，玉蘅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蒋眉荪。

“定情信物吗？”蒋眉荪见玉蘅抬头，迎上她目光，扬着下巴瞥一眼那帕子，那上头她看过，干干净净连朵绣花儿都没有，“你别被他骗了。我知道他，他母亲是纯宪长公主，皇上的亲姐姐，眼光高得很，我看你也不像个机灵的，可别被人家几句花言巧语就哄骗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玉蘅看着她笑，她听得懂，蒋眉荪这是在提醒她别被骗了，那贺照轩若许下什么也是不可信的，兴许只是哄她玩。

“多谢你。这些我都知道的，到了这儿，活命最要紧，来这儿谈什么真情呢。”

“你知道最好。路上也没来得及问你，你是哪年生人的？”

玉蘅不是燕国人，从前也没论过燕国的年历，这会儿在心里算了算，才答：“我是十四年三月十九。”

“那我倒还比你大些，我是十三年十月初二。你认得玉芳吗？”蒋眉荪问出口才觉得不对，这玉蘅都没来过燕国，从前也没什么人知道自己的舅舅在陈国当文戎使那几年还置了一房外室，想来她们是没见过面，“她同你只差了一个月，她是四月底的生辰。”

蒋眉荪说着神色忽然黯淡下去，“也不知道她们如今怎么样。听说三舅舅家的玉落被皇上选进后宫了，那丫头机灵得很，胆子也大，豁得出去，长得也漂亮。不过她心里头估计记恨着谢家呢，就算讨了皇上欢心，估摸着也不会想着给谢家翻案。”

“你可知道谢家入狱的内情？”玉蘅早就想问她的，但一路上蒋眉荪对她很有敌意，只怕她问了也不会得到回答，这会儿她既然主动提起来，玉蘅眼前一亮，身子都往前探了少许。

“不知道。只听说是几年前外祖的一封密报被人发现了，早些年外祖镇守西南，那里挨着陈国和小月罗，大概是哪一场败仗被有心人做了文章，说外祖里外勾结，顺着往下查，就牵扯出了叛国通敌之事。”

“可口说无凭，即便是皇上要治罪，也要讲证据吧。”

“你不知道，这两年阉党横行，我听我爹说朝廷的内政早已被司礼监插手，那东厂有点本事，把人都先控制起来，他们想栽赃谁，想伪造什么证据还不是轻而易举。听说朝中我外祖也有些政敌，他们自然是顺着东厂的意，想着扳倒谢家才好。原本也没牵连家眷，后来突然一夜之间，便要满门治罪，连我娘这样已经出了嫁的姑奶奶也不放过。我外祖和舅舅忠心耿耿，他绝不会做这样的事。不过我听说，是在你娘那里发现了些什么，才定下了舅舅的罪名，所以我在路上才——”蒋眉荪没接着说下去，但玉蘅清楚，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玉蘅有些失落，但其实想想倒也正常，都是闺阁里的女子，这种事要蒋眉荪去哪听呢。她在陈国，更不可能听说了。陈国不想和燕国起冲突，区区四个女子，燕国要抓，他们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会拦着，燕国的人在她家里横冲直撞，不由分说便将她们母女四人套进了枷锁。

她们表姐妹说到心伤，还是秀娘披了衣裳下地，和声劝她们时候不早该歇息了。

“但愿有一天我们能离开这鬼地方，谢家也能沉冤得雪。”蒋眉荪难得和气，“睡吧。”

玉蘅钻进被窝，她左边是雅布依，右边是相希光，她晚上便一直躺在那儿，趁着秀娘吹灭桌上那盏近些的蜡烛前，玉蘅瞧见她闭着眼，似乎是已经睡下了。怕吵着她，玉蘅轻手轻脚朝着雅布依躺下去。

灯吹灭了几盏，屋子里瞬间昏暗下来，抬手只能看清个五指，连对面雅布依的脸都瞧不真。

“你还瞧什么呢，快睡吧，这样让我们安心歇息的晚上，只怕也不多的。”

雅布依说完，翻个身没一会儿就睡熟了，玉蘅闭着眼听她微弱的呼噜声，也渐渐有些昏沉，但她还没睡实，脑中便开始辗转闪过这些时日的片段，一幕幕匆匆略过，最终定格在午后，贺照轩逆着光远远望着她。

玉蘅忽然醒了，猛得睁开眼，身子却没动。她咬着唇，脑子里一片凌乱。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摔碎的瓷花瓶子，变成了一地的碎片，明明都是她，却总是很割裂。她偶尔在害怕，在恐惧，可又有时变着法儿的安抚自己要看得开些，她便总是出尔反尔一般想一遭是一遭。

这不是好兆头。这样反反复复，折磨的反而是自己。玉蘅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接受一般，回忆着姐姐的嘱托，默念要冷静，之后不管遇见什么，都不能先乱了方寸。

她想得有些入神，恍惚听着身后传来簌簌声响，夜里安静，那声音便显得有些清晰，她定神细听，一边撑起身子，摸索着朝声音来处望去——

那边梳妆台旁的烛台发出微弱光亮，玉蘅眼看着有个人站在那儿，从妆台上拿起个东西。

玉蘅偏头看到了身侧空荡的床铺，再凝眸细看，那相希光手里拿着的分明是方才雅布依剪指甲用的剪子。

“希光！”玉蘅撩开被子，腾地坐起身，鞋也顾不上穿，光着脚就朝她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