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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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对于泠霜来说过得极其漫长，她生怕感情熏染的不到位，秦炀会离开漪兰宫，所以几乎整夜强撑着精神，一会儿梦中喊痛，一会儿眼泪滚滚而下，好不容易熬到天蒙蒙亮，终于撑不住昏睡了过去。秦炀呢，也是一夜未眠，歪在她身畔时，凝望着她的脸庞迟迟未转，他回想着往前二十年，点点滴滴如过马灯一样在脑海回放。尤其想起自己的生母颖嫔，要说面目都已经模糊了，可他还是记得人一身杨妃色衫裙，坐在鹅颈摇椅上，倚门眼巴巴地盼着，那样寂寥的身影，一直等到她死的那一天也没等到先帝。先帝好色，犹爱收集美人，颖嫔也不过是他众多收集品之一，原本就体弱的病西施，生下他后更是终日缠绵病榻，年幼的秦炀将这一幕幕记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若他为帝，一定会钟情一人到老。但事实却很残酷，身为皇室子弟，连什么时候要收侍寝的女官都做不得主，一个无权无势又不得宠爱的皇子，后来在举步维艰下登基，唯一能做的就是笑纳四面八方送来的女人，他需要将前朝和后宫紧密连接在一起，需要让这两方拧成一股势力为自己所用。唯一没有妥协的就是皇后之位，在他心中能为发妻的，必定是要心中挚爱，哪怕是戚长风的女儿，也只是屈尊贵妃之位。本以为自己会与先帝不同，走到这一步，似乎又觉得没什么不同，唯一不一样的只是先帝全凭自己的喜好滥情，他是不得不去平衡各方的关系。总归都是辜负，秦炀闭了闭酸涩的眼，等到五更天起来，悄声离开了。他才到紫宸宫，便见月台上蹲坐着一个单薄的身形，他心头趔趄，箭步上前把人搀起来，“素妆，你怎么在这儿？”罗素妆睁着布满血丝的眼，无声地牵动着唇角，哑声道：“陛下终于回来了”大约猜到了她在这里等了自己一夜，这份倔强叫他面上难堪，秦炀挪开了眼，“你早些回去歇着吧，往后别再这样了。”他知道她为何如此，她也知道他知道她为何如此，可是一句解释都没有，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这一夜的苦熬都掩盖了过去。若是罗素妆是那等趋炎附势，只为了攀上高枝的女子，很该识情识趣闭上嘴，可她不是，她自诩与他在一起，从不是因他的身份地位，所以他们是平等的，不怕说话得罪了他。罗素妆甩开他的手臂，一夜未眠，嗓音过分干涩嘶哑，但她还是用尽最大的气力，愤然道：“陛下难道忘了先前对我说的了吗？”声音不算小，惹得周遭往来的宫人忍不住频频侧目，但又怕被问责，脚下生风般跑过去。秦炀大抵也从来没想过她会有这样失态的时刻，与她在一起这段时日，见惯了她浅浅含笑，淡淡垂眉，似乎总是这样处事不惊。所以他也以为她会永远如此，不会失了自己的体面，也不会叫他人失了体面，秦炀脸色微变，这里是紫宸宫，四周都是平日里伺候他的宫人，叫她这么一嚎，她的脸面往哪里搁？秦炀勉强压住怒容，好声好气道：“素妆，朕昨夜是在漪兰宫，但是什么都没有做，贵妃到底是为了朕才中了毒，身上挨遭着病痛，加之戚长风才打了胜仗，不日便要回京，朕总不好面上太过不去吧？”可是女人的嫉妒心和猜忌，并不因平日里性情恬淡就有该所减少，罗素妆面上一片凄然之色，白惨惨的脸皮笑肉不笑起来，莫名叫人瘆得慌，“是陛下自己许下的誓，说为了我往后再不入后宫，今天自己犯了错，又拿这些话来搪塞我，难道陛下不觉得羞愧吗？”简直是字字砸在了他的面门上，秦炀沉下脸去，“朕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若不信，大可去问贵妃！”说罢摔袖而去。遥知跟在后头，急得跟什么一样，一时又要追上去，一时又想留下来跟罗素妆说两句。“姑娘确实是冤枉咱们陛下了，奴才在外头守了一夜，陛下与贵妃并未做什么，姑娘向来最沉得住气，没必要现下要同陛下拌嘴，陛下也难做呀。”但事到如今，做没做过还重要吗？光凭这个态度，罗素妆此刻就已经心如死灰，宛如山岳崩塌，心中尽成一片废墟。她回到自己屋里，木然收拾行李，再托人递话，管秦炀要一道出宫的旨意。秦炀当然是不许，驳回来以后罗素妆也没再闹，转而背着包袱去了大皇子那里。对她来说，只要能暂时避开秦炀就行，秦炀也默许了，他看着御案上一沓又一沓堆成小山的批折，叹气道：“朕方才是不是对她说话太重了。”遥知作为局外人，其实看得最清楚，罗姑娘要的是一份干净忱挚的感情，可陛下目前的处境来看，实在很难做到。即便贵为帝王，也有人情世故要往来，譬如戚大将军才打了胜仗，哪怕陛下再不喜欢，这段时日也得多顾着贵妃。不过说来也怪，这几日冷眼旁观着，陛下对贵妃似乎不再那么讨厌了，昨夜其实不必守着一整夜，可陛下偏这么做了，这其中有几分迫不得已，别说是他了，只怕就连陛下自己都没弄明白。遥知斟酌道：“陛下也是在气头上，难免话赶话撞上了，罗姑娘平素最通透明白，在大皇子那儿陪着玩闹几天，兴许气也就散了。”秦炀也是这么觉得，他和素妆从未红过脸，偶尔有几句文辞上的分歧，过上半响也就好了，想来这一次也是差不多吧！睡眠不足使他头疼欲裂，捏着额角没法再多思考别的事情，只是匆匆过问了几下三日后宴请岁国使臣的事情，便去寝殿歇着了。转眼到了三日后，观潮殿已经宴过大半，琵琶歌板声不绝，百里安迦被连番劝酒，借着不胜酒力的由头暂时离开了宴席。但是一出殿门，方才走路还摇摇晃晃的百里安迦立刻脚步沉稳，脸上哪里能寻到醉意，他的随从什班道：“那些秦国人一心以为殿下被灌醉了，哪里知道殿下可是千杯不倒！”百里安迦笑了笑，“让他们寻个开心罢了。不过秦国这位新帝似乎比较难缠啊，刻意冷了我们几日才让进宫，看来是给我们下马威了。”边说边走着，周遭景色也变了，二人似乎来到了一处园子，雕栏角亭，茂竹绮花，景致倒是很不错。这头罗素妆摆脱了秦炀，暂时在大皇子这里住着，每日闲时便带他游园玩水，不是放风筝就是摘花，今日也不例外，见天儿好，她带着大皇子往颐园放风筝，哪知放到一半风筝的线断了，挂在鹅毛竹的枝头上。大皇子看着她直眨巴眼，“这么高，得叫人帮忙来取吧。”罗素妆也犯了难，他们出门为了方便没带人，这颐园又偏僻，很少有人来。去叫人吧，一来一回要费不少周折，不叫人的话，她和大皇子两个加起来都没竹子一半高。想了想，罗素妆捡起一根竹枝试图去捞风筝，但长度还是有些不够，大皇子在旁道：“再往左边来，左边来”罗素妆便往左边挪了挪，结果踩了石子，脚下一滑，正以为要结结实实摔上一跤时，却从身后被人稳稳接住。转过头，是一张陌生的脸庞，不同于秦人，他有着深邃的眼窝，褐色的瞳孔，尤其那密密的睫扇投下来，眼角携着婉转一瞬的柔情，是多少女子难以抵抗的惊艳流光。她心头难免一惊，不过很快保持和他的距离，微微福身道：“不知阁下是哪位？”不等百里安迦开口，身旁的什班自报家门起来，“这是岁国的三皇子，受邀来宫中赴宴的。”秦炀但凡朝政上的事情都不会瞒着罗素妆，所以岁国皇子来使，她是知道的，只是不清楚是今天设宴。百里安迦的眼神不住在眼前这个小宫女身上流连，有一种喜欢叫做一见钟情，只消一眼，他甚至都能想到日后与她生儿育女的场景了。其实他也才十八岁，正值青春的恣意少年郎，碰到喜欢的女子很难掩饰住，脸上的欣喜，但是又怕冲撞了，转而去看枝头的风筝。“姑娘是要取风筝吧，且等着。”话音才落，只见人轻点脚尖腾空而上，一眨眼的功夫，再下来手上已经攥住了那只风筝。能炫耀自己的身手，百里安迦十分高兴，将风筝递给她道：“诺，给你！”这一幕落在了不远处梧楼之上的泠霜眼中，她十分满意地点头，一切都很顺利啊回到漪兰宫，只见咳珠正探头张望着，见她来了忙迎上去，焦急道：“娘娘去哪儿了，奴婢找了你好久！”有了轻功后，泠霜行走方便多了，像刚才躲着看戏的梧楼，原是一座废弃的小楼，又高又窄，连上去的路都断了，但她三两下就能上去，这种感觉别提有多爽了。反正就是四处转悠，时常不在宫中，咳珠经常转身去做点什么，再回过神就找不到人了。泠霜打着哈哈，只说：“去流芳苑散心了。”旋身入内，却见一位中年男人端坐其中，眉间一道狰狞的旧疤将他的身份一下子就点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