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三日(2/2)

首发：~第7章 第三日

谭正衡拽着她，满脸戏谑，另一只手举着手机晃：“表姐…你是想接我妈的电话听她科普久坐不动的危害呢，还是打算接你妈妈的电话听她给你讲述运动的必要性呢？”

杨桃从他手里救回衣领，僵硬回复：“这俩方案听起来都不好”。

转身进厨房，“我去把肉处理一下”。

谭正衡跟到厨房门口，斜倚在墙上看她忙碌，眉梢挑起：“杨老师，不是我故意为难你。一则应该听家长的话，二则运动分泌多巴胺使人快乐。你长期不运动有害身心健康，万一憋出个好歹剩下的几天谁来做饭拖地洗衣服？”

肉浸冷水洗净，放盆里倒淀粉，杨桃回嘴：“谭老师，一则你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早就不是大龄儿童，应该学会独立生活。二则我每天都有做瑜伽和简单的运动，不需要高强度训练。”

‘我也不是你的保姆佣人小助理，使唤我不要太顺手’，最后这句话在舌尖上滚了滚，没有出口。

…………

谭正衡已习惯行程满满，乍然放松，又没有经纪人和助理们叽叽喳喳，一时有些迷茫和空虚。他习惯于观察生活和身边人，眼前只有杨桃一个活人，顺理成章开始观察起杨桃的生活习性，越观察越觉得这个名为‘杨桃’的生物生活习性颇有趣，若不是自觉还有良心，他很想写个诸如‘xx观察日记’之类的笔记。

多数人在遇到类似情况时会惊慌失措，她表面镇定，私下里就像骤然被寄放到陌生人家的宠物猫，浑身炸毛躲在角落，垫着脚随时准备跳到人类实现不可及的高处。你用小鱼干引诱它也会来，吃完就走绝不留恋，无论你再怎么顺毛哄，也不会屈服投降倒在你的脚下卖萌。是个表面好说话，其实很固执的人。

生活作息看似不规律，但她每天休息时间都很固定，晚上工作到凌晨，第二天六点左右会醒，下午补眠固定三个小时左右。总是笑，但笑意不达心底，她自己可能也清楚这份笑的敷衍，但似乎并不在意，只是习惯性摆出笑脸应对外界。

笑的敷衍，做事又很真诚。谭正衡见过太多表面甜言蜜语背后敷衍了事的人，杨桃却很难得保持了一份真诚，只要有求，只要她应，再麻烦也会认真完成。

她大概一直都被保护的很好，带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天真，她又不想被人看出这份天真，学着世故和成熟，明眼人看来彷如初出茅庐的雏鸟，仍在跌跌撞撞学着为人处世。

谭正衡对她的前夫感到好奇——听上去是个渣男，但如果纯粹是渣男，杨桃很难保持这样一份天真自然，不知道两个人究竟经历过什么，竟然让婚姻走到绝地。

出于这份好奇，当晚他再次不道德地起床接水顺便偷听。但这晚打来电话的人并不是她前夫，似乎是闺蜜。

……………

杨桃站在露台边缘刚刚挂断了秦飞电话，这通电话很短暂，没说几句就听到秦飞那边有人疯狂敲门，秦飞支支吾吾说了句‘一会儿打给你’，她猜测是秦飞女友。

心中突然涌上深深疲倦，在得知秦飞出轨消息后的漫长时间里她从未对人倾诉过这份苦闷，但今晚看着远处江城商业区闪烁的霓虹灯和明明灭灭的车灯带流，她突然有种强烈的倾诉欲。

这通电话拨给了远在大洋彼岸，不常联系但彼此挂心的大学室友于方晴。对方知晓她婚姻变故，也曾来电关心，杨桃不愿将弱处示人，于是从未详聊。在今夜她想倾诉，第一个想起的是这位知道她的一切，却不会介入她真实生活的故友。

方晴带着两个孩子在公园玩耍，透过话筒传来孩子兴奋的尖叫，她听出杨桃低落的语气，换了个安静但能看到儿童游玩设施的地方：“说吧，发生了什么不愉快？”。

杨桃手指抠着露台墙面上一块因风吹日晒想要剥落的油漆：“秦飞说，他每天早上在半梦半醒中都习惯性翻身来摸床的另一侧，摸不到就会惊醒光着脚去找我，总会错以为我去晨跑或者买早饭。”

方晴报以长长一声叹。

“你们两个，怎么就走到今天了呢？”

杨桃茫然，是啊，怎么就走到了今天呢？“婚后几年我都没进过厨房，一直到他工作忙我才开始学着下厨。我不喜欢开车，工作那会儿他宁愿绕远路也要送我上下班，经常在公司门口一等就是两三个小时，结婚这么多年我从来动过车，还是离婚后才重新学起来。家里重活累活从来不让我沾手，哪怕一袋5kg的大米——从门口拎到厨房也不许我去动。”，还有太多诸如此类的日常，日常到不能再普通，但有几个丈夫能做到五年如一日呢？

“我有一堆的毛病，脾气怪、爱发火、社恐不擅交际、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他每次都数落我，但也每次都挡在我面前，解决家里所有那些我不耐烦处理的琐碎。他曾经说这个世界上所有人，我排第一，就连他爸爸妈妈都要往后排，可是为什么曾经说过这种话的人，转头就喜欢上别人了呢？”

这个方向能够看到远处江城地标建筑，摩天大厦上霓虹灯明明灭灭着“晚安江城”四个大字。

“我一度以为，他容忍了我所有不完美，我也可以容忍他所有的缺失和不如意。结婚前我的朋友们都不看好这段婚姻，认为我们两个无论从家境还是学历各方面都相差甚远，但我从不在乎。我妈说，破碎家庭长大的孩子反而会更加珍惜自己的家庭。这句话我相信了，我们也一直做得很好。你知道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我最后悔不该听他的话辞职，不该在家做全职靠他养，不该由着性子断绝与外界往来，让世界只剩亲人和他。”

情感专家早就说过，一段健康的婚姻应该建立在两情相悦又旗鼓相当之上，一方长期依附另一方极容易出现问题。

“我轻信了男人的承诺，也错估了金钱和权势带来他们的欲望。回头去想，这段婚姻的失败简直是水到渠成。”

杨桃想着离婚时经历的那些痛苦，手指用力，抠下了那块油漆，握在手心碾碎。

“离婚前他简直是歇斯底里，分明他才是出轨过错方，却巧舌如簧百般狡辩，就连我父母都一度认为在整段婚姻里我的错处更多过失更大。从头至尾我没说过他一句坏话，他揪着我的各种过错不肯松口答应离婚。到最后我都要恍惚了，按着他的描述，我都快要相信离开他我就活不了、过不好。”

方晴心疼的想给好友一个拥抱，却苦于相隔万里，“这不是你的错，而且事实证明离开他你活得很精彩”。

杨桃眼前逐渐模糊：“是啊，离开他我学会开车、处理人际关系、跟陌生人打交道，学着改变性格、学着自律勤勉积极。我觉得我在地狱里爬出来了，但他每一通电话、每一次见面都会把我往回拖一步，我真的很担心，哪一天我又被拖回到地狱里，如他所愿成为一个离开他后终日以泪洗面的弃妇。”

方晴沉吟，建议：“你要不要考虑离开江城？换个其他城市生活？”

杨桃有些茫然，离开江城？研究生毕业后她是想要留在大城市的，但母亲坚持要她回家，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被养废了，失去最初的冲劲，对陌生城市充满惧怕。

“你之前不是提过，有个项目需要去京市工作吗？我建议你接下这个工作，在我看来，你和秦飞都太习惯于彼此的存在。骤然离婚，他固然是对你余情未了，但更多的可能还是不甘心。你离开一段时间，他找不到看不到，又有新人转移注意力，应该很快就能放手”

其实秦飞的种种举动已经构成骚扰，完全可以报警，但方晴了解杨桃，她狠不下心。

夜风乍起，吹乱一池草木。杨桃在黑暗中听到自己的回答：“好，我会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