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143 遗作（6）
那个小小的红色闹钟是十几年前流行的，顶上左右各有一个闹铃，用把手连起来的款式，搁现在就得叫复古款了。钟面上的时间是3点30分，但因为这钟面是十二小时制，所以看不出是下午还是凌晨。
“那些失踪者的推测死亡时间是凌晨4点左右。”米易尘说。“十五年前，乌家灭门案的发生时间也是凌晨……所以花满林的画里已经预言了案发时间，是这个意思吧？”
殷岚就是这么想的。
不过他还记得刚才那位调查员妻子所说的敲门声，所以忍不住多看了《访客》两眼。实物的画作中，躲在猫眼后面的那只充血的眼睛看起来远比网红戴宇中拍的那张照片更具有冲击力。
殷岚看着这只，一个念头忽然成形——既然花满林细节到在《家》这幅画中都用一个闹钟的细节绘出案发时间，那会不会《访客》中最引人注目的这只眼睛里也藏了什么细节呢？比如说，让主人如此恐惧的访客的真面目……
“殷岚！”
忽然被人用力拉住手臂，殷岚回过神，发现自己的脸都快贴上《访客》的画框玻璃了。他看向拉住自己的米易尘，后者脸色铁青道：“我叫了你好几声，你有听到吗？”
“……我只听到一声。”神智回笼后，殷岚也感觉到瓷娃娃正在自己背包里用力蹦跳，好像在提醒自己一样。
他挥手赶开不知何时向自己汇聚的黑色怨力，这些东西看着像从画里飘出来的。
反手拍一拍背包，殷岚说完“我清醒了”，又重新看一眼《访客》，缓缓道：“我本来想看这只眼睛里会不会有访客的模样，但只看到了另一只眼睛。”
“什么意思？”米易尘心有余悸的没有松手，脑子一时间也有些迟钝。
女调查员则顺着殷岚的话思考了一下，然后隔空做出一个动作道：“你的意思是，《访客》这幅图里的‘主人’趴在猫眼上看外面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只也趴在猫眼上朝里看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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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殷岚等人在调查局槐舟市分局研究花满林那三幅遗作期间，城市里的其他人早已不再讨论前几天发生的离奇凶杀案，继续着他们普通的日常生活。
李成今天又是公司最后一个走的人，而公司的门锁今天依旧和他不对付。
就在他跟锁链斗争搞得自己龇牙咧嘴形象全无之时，仅剩的一台供加班人群使用的电梯发出“叮”的提示音，紧接着一位身形只能用“厚实”来形容的中年男子拎着一个用布盖得严严实实的礼品袋从电梯里匆匆走出来。
四目相对，中年男人大声问：“请问你知道玄奇公司在哪吗？玄奇咨询服务有限公司！”
李成迟疑地指了指隔壁。
中年男人便拎着礼品袋，大踏步冲向玄奇公司半开的玻璃门。
门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很快里面就传出来中年男人的声音：“这东西我不要了，你们帮我处理掉！”
这家不是咨询服务公司吗，怎么也会有类似退货的纠纷的？
李成有点好奇，干脆绕路假装去洗手间，越过玻璃门往里看了一眼。玄奇公司的人注意力最初都在情绪激动大喊大叫的中年男人身上，直到男人稍微被他们劝住了，渐渐降下音量，才有人发现李成。
随后那个中年男人就被劝进里间的办公室去了，李成只来得及看到他从礼品袋中拿出来的好像是一幅装饰画，画的内容却没看清。
觉得继续站在门口看，人家就该来赶自己了，李成也不好太明目张胆，只得摇摇头走开。
哒……哒……
过了下班高峰期的写字楼里，脚步声好像都被回字形的走廊放大了几倍。又因为楼内的各家公司都用玻璃墙增加空间开阔感的缘故，李成每次这个时间走过那些玻璃墙时，都有种自己身边好像晃过了其他东西的错觉。
今天这种感觉尤为明显，使得李成走着走着就疑神疑鬼地回头看一眼，直到走进电梯里他才放下心来。
-
王复春坐到玄奇公司里间办公室柔软的皮沙发上，人却没有彻底放松。他腰背挺直的挂在沙发边缘，戒备地瞪着被他放在茶桌上的那幅画。
画中是一条夜间的小巷。
小巷里亮着白色的节能路灯灯光，看起来还算干净。水泥露面是湿润的，好像刚下过，或者正在下雨，所以整个画面都有种雨雾朦胧的感觉。
这便是花满林遗作中公开信息最少的《夜归》。
王复春是个没念过几天书的粗人，赶上时代的风口和几个老乡一起做工程，一步步从包工头老王混成了如今的王老板。
就和很多机缘巧合下实现阶级跃迁的人一样，钱赚够了之后，就会想补全一点自己缺少的东西。王复春缺少名声，跟他接触的人做生意和吃吃喝喝泡夜店不会忘了他，但稍微高雅点的音乐会美术展之类，就很少有人会给他发邀请，哪怕他主动尝试跟人讨论点文化艺术方面的话题，也只会换得别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原本这种被排斥在外的不舒服感，已经年近半百的王复春都假装没发现忍了。直到他追求许久的一位女士为了去袁家老二的那个什么沙龙看花满林的画，婉拒了他的邀约，他才彻底坐不住。
不就是一幅画吗？
袁家那个没出息的二世祖靠继承拿到的，他没对方那么富的爹，可他能自己买啊！
为了赢得佳人芳心，王复春到处打听谁手上有花满林的遗作，结果不管是槐舟市美术馆还是那个叫赵飚的小子都不愿意出让。他都要放弃的时候，偶尔听人说起其实遗作一共四幅，还有一幅未公开的不知道在谁手上。
未公开，那不就更有价值？
王复春当时精神大振，立刻联系了据说只要钱到位，什么事都能给你想办法做到的玄奇公司帮自己找《夜归》这幅画，且务求能够在袁亚名的沙龙开办前给自己弄到手。这家公司也是真有些本事，确实给他把画搞来了。
可惜王复春心仪的那位女士觉得接受袁家邀请在前，不好改期，所以他的邀请只能往后排，但好歹她这次没把话说绝，总是有点希望的。王复春就把《夜归》好好收自己家里，耐心等着那位女士排出行程后和自己联系。
没想到，等啊等，心上人的电话没等到，倒是先等到了连袁亚名在内，参加袁家沙龙的人有六个连续失踪后又神奇的一起遇害的新闻。万幸的是，那位女士不在出事的人当中。不幸的是，出了这种骇人听闻的案子，他也不好再请对方来看画了。
这时候王复春才知道跟花满林的遗作有关的诅咒传闻。
买画的目的没达成，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还会被诅咒，这他妈不是纯纯的亏本吗？！王复春几乎都没怎么犹豫就作出了决定——退货。
“……自从那个案子发生以后啊，我几天都没睡好，每天都觉得好像有人要来杀我了，我看就是这画也有问题，我不想要了。”王复春拉拉杂杂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口干舌燥地拿起茶杯喝水，借着杯子的遮挡悄悄打量玄奇公司这俩员工的神色。
刚才他还没进门就先大吼，为的就是在气势上占优，先压对方一头，这样后续的谈判会比较好谈，不过……嗯，玄奇这些人好像也不是那种好糊弄的愣头青，听了他的话都没多大反应。
“王老板。”微胖女人浅浅一笑，率先开了口。“您当初委托我们的时候，我们就说好了的，一旦完成委托，概不退款。您现在又要毁约，实在是让我们很为难啊！”
王复春放下茶杯：“我当然知道我这要求是有点不厚道，但也是你们不厚道在先啊！你们都没人告诉过我这个画家的画有诅咒的事，这按照……按照消费者保护法来说，你们是隐瞒商品有重大瑕疵的事实吧？”他其实也不太懂法，但不妨碍凭着平时的见闻胡诌。
微胖女人微微皱了下眉，笑容收起，语气冷淡道：“那您去起诉吧，法院要是判了我们就赔。到时候您可别忘了告诉法官这画怎么来的，我们当初谈话有录音呢。”
闻言，王复春顿时有些心虚。
当初他找上玄奇的时候，眼前这女人就告诉过他，《夜归》这画的下落他们是查到了，但是其主人恐怕也不愿意出售。那时候他也是上了头，直接就请对方帮自己偷。
“这……”
看到王复春面露迟疑，微胖女人这才重新挂上营业的笑容道：“王老板，钱呢，我们是不会退的，但您要真觉得这画放家里膈应，可以委托我们再帮您转手嘛，只要把寄存费和委托费付一下。”
自己是来退货的！怎么可能再让人套进去？
倏然站起，王复春拿起《夜归》的画框，塞回礼品袋里：“不必了，我自己想办法处理吧。”
“那王老板，您可得当心了。之后要是改变主意，咱们玄奇的门永远为客户敞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