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明白人都说暗话(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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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大人，这两人一个叫邱信，一个叫耿彪，分别是那邱家庄庄主邱进的儿子和外甥，我等在来的路上遇到他们这伙人，咱们人中有认识这两个的，便要擒拿他们去报官，谁想这两厮带着几百人，抵死反抗，杀伤了我们好些人，但最后被我们杀了几十人，其他都四下逃散了，这两个领头的家伙没有跑掉，被咱们大伙合力击杀，这才砍下他俩头来向大人报功。”驴上汉子大喇喇地说道，一副邀功请赏的模样，毫不避讳地把讨赏挂在嘴上。

“哦？来人，速速拿去，验明正身。”自有侍从上前接过人头，听马扩这么说，有人从队伍里又牵出辆牛车，车上摞满了人头，显然这也是这伙义民乡勇的斩获。马扩命人带着，一同往邱家庄去辨认。马扩接着道：“若是当真如此，本将还真当要给你们请下赏赐。不过你们可知邱进现下何处？”

“这个小人倒是不知那厮跑哪里去了，没能抓到活口，也无从查问。”赵峥装模作样地回道。

“好吧，”马扩顿了顿说道：“洒家说话算话，这功洒家去真定给你们请。来来来，请众头领跟本将去庄上说话，战事已毕，用不得这许多人马，众义士可留下名姓，先行回乡。”

听得马扩的话，近处队伍里便爆发出了一阵欢呼，会得到封赏的消息如涟漪般在人群中传开，欢呼声也越传越远，对面几个首领模样的汉子商议了一下，那骑驴汉子抱拳道：“小人等谨遵大人号令。”旋即便见传令之声在大队人马中不断发出，随即，足有四五千的人马，好似消融的冰雪般，化成数十、上百的一队队、一股股，转头向来处散去。

“此间竟能那么快集齐这许多人马？”马扩看着渐渐散去的义民，对身边的翟林说道。有这一问，倒不是他真的在演戏给翟林看，身为廉访使，探查各处军情就是马扩的本职，他深知河北路民风彪悍，山寨莠民遍布，这也是他一力建议收编民间义军为朝廷所用的重要原因，虽说他早已知晓适才的队伍都是这几天桃花寨下山召集的，但当真见到这许多人，来自四面八方，也不觉暗暗吃惊，没想到小小一个桃花寨却有这样的动员能力，虽说这队伍装备简陋，又不习阵列，俨然是一群乌合之众，战斗力恐怕高不到哪里去，但如此短的时间就聚起这么一支队伍，也当属不易，马扩心里不由重新评估起桃花寨的实力来，更是对自己的想法增加了信心，这样的组织能力，转眼便可拉起一支队伍来，如果再配上装备，进行严格的操练，何愁无兵可用啊！

马扩心里向着桃花寨，正配合着按事先商量好的计划行事，翟林却是另外一番心境，眼见之前打生打死的匪人就在对面，还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不说现在他就跟着马扩带着几十个侍卫，对面陆续散去的少说也有三四千人，便是让他回去集合军队，刚经历了一场攻坚战，立马要跟三四倍于己方的敌人对阵，轻易也讨不得便宜，就是眼前这样一群乌合之众，要想全歼那是肯定不可能的，胜了，便是俘虏都抓不过来。

更何况从见到马扩，翟林便因担心背上私调官兵擅开战端的罪名，隐瞒了攻打桃花寨的情况，见马扩对他们也颇有欣赏笼络的样子，他自己肯定无法在马扩面前向桃花寨发难，心中计较利弊，他也奇怪桃花寨为何打着协助平叛的名义过来，闭口未提与官军的冲突，但是他心里不免还是盘算着如果桃花寨当先发难向马扩告起状来自己该如何处置，现在邱进杀官造反的罪名是做实了，若是翻出之前自己的兵马协助邱进攻打桃花寨的事情，这便是讲不清楚了，最好便是把前情遮盖过去，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自己这番领兵出来也才能有功无过，万不得已就把一切都推王忠身上，反正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况且的确自己只是听命行事，本就是王忠那厮搞出来的是非，想清楚这些，翟林心里多少算是定了一些。

两伙人一起进了邱家庄，早有兵卒清理好了邱家堂院，进了庄子，趁马扩不注意，翟林便让自己侍卫去向军中传令，无须严守命令，不得提及攻打桃花寨之事，之前马扩来到营中，这样的封口令就已经悄悄下过一回，此时翟林再次严令，侍卫自然知道轻重，连忙便去了。

众人进了堂上，马扩自是坐了首位，军中将官以翟林为首坐到一边，义民以赵峥为首坐到了另一边。

“梁壮士，还请将你们所见所知告于洒家，洒家也好向上回禀，好给你们请功。”众人见礼已毕，马扩端起茶碗问道。

“回大人，这事儿要从昨日说起了，在此，先要向各位大人介绍下我这位哥哥。”赵峥装模作样地说道，指了指坐在自己下首的李彪说道。

“哦？这位好汉是？”马扩问道。

“小人李彪，大名府大李庄人，现为宣抚司门下采买行走。”李彪抱拳说道，随手从怀里取出腰牌，侍卫从他手里接过，递给马扩，马扩虽是与他们同谋，却没听说李彪还有这样的官身，接过腰牌一看，还真是宣抚司的腰牌，这样说来两人竟都在一处衙门供职了，旋即他便明白过来，这绿林好汉定是跟宣抚司里的老爷们有些勾当，他这个廉访使的职务，本就负有检查各路税务的职责，本就是个肥缺，只要愿意和地方官员勾结，做起“生意”来，那自是易如反掌，马扩不做，但做这等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生意的廉访使大有人在，童贯举荐马扩这么一个肥差，本也是有着意拉拢的意思，官家也视之为对马扩功劳的一种恩赏。

马扩验看完腰牌又递回给侍卫，交还李彪，笑道：“原来李兄也为宣抚司效力，你我也算是同僚了。”

“岂敢岂敢，只是给大人们跑跑腿，怎敢与大人相提并论。”

“既然不是外人，众位也别客气，还请几位壮士继续解说。”

“是，小人本在各处行走，与这庄上的邱进也是认得的，昨日正好路过，逢得大雨，便到他庄上避雨，顺便相见。谁知刚到庄里，便见庄丁四处擒杀官军，我带的人少，见势不对却也不敢莽撞行事，等见到邱进，他才说与我听，那统制军官逼奸了他的小妾，被他错手杀了，他害怕起来便索信杀尽庄内官军造起反来，说着便要拉我入伙。”李彪说道。

马扩点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翟林也不疑有他，李彪继续道：“我见他坚决，也不敢出声劝他报官自首，只得跟他虚与委蛇，先假装应下，暗地里我派人去近旁封龙山上的桃花寨求救兵。”

“那你为何不报官府，偏要去找桃花寨？照你说来，适才与官军接战的人中也有你和你的人马了？”翟林听到此处，怀疑地看着李彪插口问道。

“大人明鉴，我怕前往真定时间太久，正好这封龙山上的桃花寨就在左近，寨主也与我熟识，情急之下小人也没多想。可不曾想，没过多久大人便领着大军来了，这倒是令小人始料未及。”李彪见翟林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道：“适才小人被邱进分派守御北门，因为未曾与官军接战，原想做内应，若是官军到来，小人便设法开门协助的，可是直到邱进跑来，也没见官军来到北门。”

翟林心中狐疑，听李彪讲得入情入理，但他却知道自己军马本来正在攻打桃花寨，这一转眼，却下山来帮着自己这伙官军平叛，这其中必有古怪，心里顿时怀疑起这李彪，若他所言句句属实，则桃花寨的行动则必有内情，说不定还包藏祸心，若是他撒谎，则此人必定与桃花寨有所勾结，无论什么情况，桃花寨此间举动古怪，让他捉摸不透，然而他虽看破，却是不能说破，桃花寨没有挑明此事，为了他自己的利益他自然也不便揭破。翟林看了看李彪的眼睛，那汉子一脸真诚的样子，全然不似做伪，翟林又不禁看向他身旁的梁大郎，却见那青年也正微笑着看着他，眼神平和却似隐藏着一丝狡黠，好像别有深意。

赵峥见翟林若有所悟地看向自己，微笑着插口道：“大人，小人本是钱家洞村民，押送钱粮往天威军，路过此间被邱进那厮劫了钱粮，同来的乡领保丁都被邱家庄的人所杀，仅小人与一位弟兄被桃花寨搭救才得生还，到了寨上，方知这邱进明为一庄之主，暗地里却做着剪道截径的歹人勾当，这邱家庄原是个贼窝，欺压百姓，杀伤人命，对周边百姓欠下血债累累，只是他庄上人多势众，非寻常一村一寨可匹敌，是故周围乡邻虽多与这邱进有血债，却是也拿他无可奈何。”

“啊？你便是钱家洞的梁大郎？！”马扩讶然叫道，赵峥看他表情，吃惊中带着一丝惊喜的样子，心里不禁赞马廉访不去当演员真的是可惜，这表演要多自然有多自然，层次分明，若不是这都是几人事先商量好了的，赵峥都看不出丝毫破绽，就听马扩说道：“洒家昨日收到你们县里文书，正是说道此事。洒家顺道来到此间，本就想查明此事，只是你这人证不知所踪，却没想到竟是这样遇见了，甚好甚好！”

“回禀大人，小人自被桃花寨相救，那邱进未绝后患，将封龙山下山道路都封锁了起来，小人在山上也传不出消息，那邱进数日前，还遣庄丁假扮官军，上山攻打桃花寨，我们彼此互有杀伤，万幸我们勉强守住山寨，未让这贼厮鸟得逞。”赵峥说着，偷眼看了翟林一眼，但见他正专注地听自己说话，当说道邱进假扮官军攻山时，翟林嘴角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并未出声反驳，赵峥心里更是定了八分，接着说道：“谁晓得这狗厮鸟竟然杀官造起反来，今日山寨里收到李彪大哥传来的消息，桃花寨虽以辽国遗民为主，却也都是忠义汉家儿郎，自抵宋国，便是大宋的子民，这邱进做反，那便更是国仇家恨碰到一起，桃花寨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这便派人通知四邻八乡，乡亲们苦这邱家庄久已，这不半日功夫便自发聚集了这许多人马，一同来助力讨贼平乱，顺便也给我钱家洞子弟报仇，夺回别劫钱粮。”

“哦？竟是如此，翟将军，这邱进假扮官军攻打桃花寨，这事你可知晓？”马扩一副恍然的样子，听完赵峥所说，转头问起翟林，赵峥、李彪等众人也齐齐看向翟林，此刻桃花寨与官军的冲突，是否可以偷天换日，化解于无形，就看翟林怎么说了，赵峥心里不禁暗自捏了把汗，只盼眼前这副统制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

翟林见问到自己，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心里冷笑，看了一眼赵峥，刚刚听赵峥这么一说，翟林忽然想起，那桃花寨的二当家不正是叫“梁大郎”吗？难怪这个名字自己会有印象，这厮跟自己书信往来几日，此刻又做出全不认识的模样，便连官军攻山都被他说成是邱进假扮，这分明是说他也有意遮掩桃花寨与官军的冲突，自己跟他说的诏安他更是只字未提，分明就是把翟林给摘了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翟林不清楚这厮心里到底打什么主意，但是按他这么一番说法，做实反贼身份的邱进无非就是再多些罪名，却也帮翟林遮掩了私自动兵的罪名，虽说心里感觉怪怪的有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但翟林却发现这对自己来说却也是最好的一种说法，转向马扩道：“大人，末将前日刚转进封龙山立寨训练，这之前的事却是无从知晓，末将不知。”说着翟林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赵峥，却见赵峥脸上露出笑意，对着他善意地点了点头。

“嗯，这也难怪，梁壮士，你说邱进那厮假扮官军攻打你桃花寨，可有凭据？”马扩点头，算是接受了翟林的说法，心里也是松了口气，暗想这关算是过了，又不禁赞赏这梁兄弟对人性的捉摸，装模作样地查问道。

“回大人，此处有当日邱进遗下的官军服装、器械，我们这里也有俘虏的庄丁的口供。”赵峥做出一脸真诚的模样说道，做戏自然是做全套，这些人证物证早已安排妥当，不怕查验，赵峥自是有恃无恐。

“好！洒家稍后再做查验，我且问你们，那邱进现下何处？”马扩点头问向赵峥、李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