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108章 再打邱家庄(下)
不多时,官军列于庄前,眼见庄上灯火通明,显是早有准备,翟林派了名心腹裨将上前向庄里喊话:“庄上人听着,我军收到将令,今夜要赶回真定,速速通传王统制知晓,让他速速归队。”
邱进听了,心里冷笑,知是寻个借口,要赚开自己庄门,他叫来个头目,吩咐一番,便听那头目伏在垛口,冲着下面叫道:“大人,王统制喝醉了酒,早已就寝睡下,小的不敢打扰,要不请大军先回真定,明日待将军酒醒,小的再行禀报,让他自行回去。”
“那可如何使得!军情紧急,切不可耽误,我便在这等着,你现在就去通报。耽误了军情,仔细你的狗头!”
“哦,是,是,是,小人遵命,请大人稍等。”
马扩听了,转头向翟林,皱眉道:“翟将军,这员小将说话太蠢,若是庄里假借王统制名义,既不见人,也不开门,难道让军士们都等在雨里?”
翟林心知马扩说得在理,说道:“大人说得是,不过现下我等只知邱进这贼厮杀了王统制的亲军,现下王统制生死不明,若是被那贼子害了还则罢了,若当真还活着,落在贼人手里,我等冒然进攻,就怕害了王统制性命,请大人稍安勿躁,等庄里回了话,我等再做定夺。”
马扩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又等了许久,约莫半个时辰,庄里仍是没有动静,那叫门的裨将一再催促,庄墙上回话虽是客气,却只是拖延。马扩等得有些不耐烦,催促道:“翟将军,还要等待多久?”
翟林也想到定时庄里有意拖延,回道:“末将这就下令夺门。”随即便传下令去,战鼓敲响,一队官兵离开队伍,直向庄门小跑而去。
门楼上,邱进见翟林终是耐不住,冲了上来,知道再也拖延不得了,传令庄丁守庄院,自己对着下面喊道:“翟林听着,王忠那厮逼奸我妾侍,已被我杀了。尔等官军欺人太甚!有本事便来拿了我去!”身后四个庄丁,将邱进的话又齐声复述两遍,声音远远传去,让翟林和马扩也听得清清楚楚。
翟林听得皱眉,心里暗骂王忠不知捡点胡作非为,正待与邱进交涉,就听马扩言道:“王统制无论如何都是朝廷命官,无论做错什么,都有朝廷法度裁决,岂容这宵小肆意妄为,翟将军,还不火速攻破庄院令这厮伏法。”
翟林听到,心里虽感觉勉强,但马扩说的话冠冕堂皇,全无他辩白的理由,只得硬着头皮下令向发起强攻。当先的那支小队,已跑到壕沟前,墙上就已射来箭矢,他们手上除了盾牌短枪,就连把飞梯都没有,要想靠近院墙,放下吊桥,只得一边举盾遮挡,一边从上面滑进壕沟,再设法攀缘而上。
泥泞的路上,沉重的冲车、桥壕被士卒推了上来,为攻打桃花寨准备的器械终于是要派上了用处。只是天上依旧下着雨,虽比先前小了很多,但弓弦受了潮,在这天里使用不得,官军最大的利器神臂弓都成了摆设,给翟林的选择不多,只有强攻庄门一条,战斗很快便全面展开了。
……
翟林部本就只有二千余兵马,又经过了与桃花寨的两番交锋,只剩一千五百余人,邱家庄旧址本就是一座坞堡,邱进占了去,又不断加建,俨然就是一座每面超过九百步的,拥有四门的小城堡,要四面合围,依翟林手上的兵力是做不到的,他将手中军马分做三波,中军主力八百余人,分做三部,一部由手下头号猛将成闵率领,组织正面攻击庄门,另两部左右两翼分设两军,各一百余人,护住两翼,谨防邱家庄人马从庄门杀出突袭,剩下六百余人分做两队,各由一员裨将率领,向东西两座寨门佯攻,在马扩看来,这种布置是相当稳妥的,见士卒冒着庄墙上砸下的滚木礌石,不畏生死地发动进攻,心里不禁欣赏起翟林的治军能力。
邱家庄里,东西两门分别报来警讯,围三阙一,果然不出邱进的所料,东西两门战况并不激烈,官军分别做了一次试探性进攻,见门楼上灯火通明,早有准备,只是不断地发动小股冲击,也不强行越过壕沟,庄墙上箭支稀疏,官军便近逼过来,若是打击得猛烈了,便又退了回去,如此往复,双方都没什么伤亡,但门楼上存的箭矢、砖石却在不断消耗。
古代进攻城市最好的选择是实施大规模的围困,《孙子兵法》有云,“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轒輼,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又三月而后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像后世影视剧里常常出现的仅利用飞梯蚁附攻城的更是兵家大忌,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行。
便是对于这样一座有防备的坞堡,要短时间内强攻,最好的方法也是利用器械,以城门为突破口,一旦突破城门,大军就可以从城门鱼贯而入,而此时在城里的军队则变成了瓮中之鳖,冷兵器时代,被逼进入巷战的守军,除了与敌军短兵相接之外,最多就是放冷箭偷袭与敌人进行周旋,再加上古代城中,街道布局比较简单,又多为木质建筑,一旦敌人进城后,放起火来,守军更是无所依托,变得跑没处跑,藏无处藏,有限的兵力只会被蜂拥而至的敌军不断压缩,根本没有长期相持的回旋余地,最终变为单方面的屠杀,这也就是为什么古代一旦城门被攻破,就会引发城池攻陷,守军尽歼的情况。在冷兵器时代,要打一场像斯大林格勒保卫战那样的城市争夺战是全无可能的。
南门,战况正在不断升级,官军在付出了一定伤亡之后,终于在壕沟上架好了四架桥壕,一架冲车缓慢地被推上桥壕,往门楼下的大门缓缓而去,桥壕一头,官军列队,举着盾牌,冒着墙上打来的箭矢砖石,默默等待着大门被冲破的时刻。
“快,扔火油!浇金汁!别让冲车靠近大门!”邱进对着墙上大喊,没有官军远处的箭矢打击,庄丁们都知道只要守住大门,官军冲不进来便没有什么危险,发了疯似的向越过壕沟的冲车倾泻着一切可以用的武器。
冲车内,由粗大木头和生牛皮做成的顶棚上传来雨点般密集地噼啪声,支持的木头好多次发出断裂的声响,被火油泼中,燃烧着的火焰顺着顶棚从两边落下,好像下起一阵火雨,但对车内兵丁却造不成伤害。一个满脸大胡子军官奋力推着车,带领着士卒们有节奏地喊着号子,一边给士兵们鼓劲道:“兄弟们加把劲!打下邱家庄,酒肉管够!”
“打下邱家庄,酒肉管够!”
“打下邱家庄,酒肉管够!”
车里爆发出震天的叫声,眼看冲车就要进到门洞。
“快,点火!”邱进一声令下,庄丁向悬眼倒下火油,一条火流从门洞顶上瞬地流了下来,一下便引燃了门洞内堆放着的柴薪,燃烧熊熊大火来,门洞里烟熏火燎的,大团黑烟从门洞里冒出直冲上天,在微微泛白的天空中甚是醒目。
冲车被大火阻住,前进不得,车内的兵卒只得在军官的带领下,从车内钻出,冒着大火,用手里的枪去将燃烧着的柴薪往外扒拉,但门洞里堆放的柴薪众多,一时却也清不干净。
这用柴薪封门的法子还是李彪向邱进献的,此刻见下面的火势阻住了冲车,邱进甚是得意,忙命令庄丁抓紧把成捆的柴薪点着往门口、冲车近旁投去。
“给我烧!烧死他们!”邱进恶狠狠地叫道。
“快撤!快撤回去,火势太大了!”负责冲车的军官见四周又投下大量燃烧着的柴薪,把周围烧成了一片火海,冲车顶上虽然裹了生牛皮,不惧火油火瓶,但此时却变成被大火包围,热浪扑面而来,便是冲车不怕顶上火攻,车里的人却是也经不起火焰炙烤,赶忙丢下冲车,往后撤退。
“别让他们跑了,放箭!射死他们!”
……
邱家庄南面十里的山岗上,赵峥遥遥看着邱家庄方向冒气的黑烟,笑着对身边呼延冲说:“冲哥,你家三公子可是把那邱进忽悠惨了,现在定是官军攻得紧了,逼他自己在门前放起火来了。”
“忽悠?这是何意?”呼延冲问道。
“诶,这是家乡话,就是骗人的意思。”赵峥笑着解释道。
“那还不是着了你的道,说起骗人,你才是这个。”呼延冲向赵峥挑着大拇指没好气道。
“一般一般,全靠遇着贵人了。”赵峥脸上一阵轻松,全然不顾呼延冲言语中的调侃之意。
“我说,你是怎么想到能挑拨起邱进和王忠反目火拼的?”呼延冲问道。
“嗨,我哪里知道,还不是全靠李兄出力嘛,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法子,回头倒要听他好好说话,定然精彩,他们若是不火拼起来,马廉访又如何有借口把这伙官军支走去与邱进为难。”
“现下他们已然打起来了,咱们该当如何行事?”呼延冲有点迫不及待地问道。
“冲哥稍安勿躁,等哨探回来,咱们再看情况,相机而动,咱们不是商量了两个方案嘛,一切以邱家庄的战况为判断,就是要他双方打得胜负已现,咱们再行出手,切不可贸然而为。”
“那你觉得事成的可能有多大?”
“按眼下看,既然邱进已和官军打了起来,这兵与贼的名份已定,邱进那厮若是当真杀得那王统制,便是真的杀官造反,咱们便脱了干系,保全山寨无恙是肯定的,但官府那边,还是要看马廉访的斡旋,好在各方各有所求,又各有所忌,就看咱这明码标价的买卖,他们肯不肯做了。”赵峥说道。
“若不是你说,我还真不知还有这些道道。”呼延冲叹道。
“这打打杀杀的本来就只是手段,又不是目的,这说来,其实跟你们在绿林一样,你只是没往处想罢了。”
……
邱家庄南门,战事进入了焦灼阶段,庄丁们不断从门楼上投下柴薪,用火堵门,不让官军的冲车靠近,翟林又组织了几次进攻,均未能成功清理掉柴火,反倒是造成了不少伤亡,就是精贵的冲车也被烧毁了一辆。
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雨也停了。马扩虽然没说什么,但翟林还是感觉压力巨大,邱家庄守得严实,龟缩不出的,让他除了强攻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调整部署,命令东西两门的部队开始对两个门强行攻击。
此举果然奏效,邱家庄的南门本是正门,墙是三米多宽的夯土墙,表面还覆着一层由城砖,除了低矮了许多,与府县城墙无异,既看着雄壮体面,又确实坚固,但东西两面却只是由黄土夯实的土墙,墙根处也才三米多宽,当官军们悍不畏死地举着盾牌,爬过壕沟,对这大门和墙体,顶着盾牌,把手中的宽头短枪当做长柄铲子来用时,墙上原本为数不多的防御器材就消耗殆尽了,那邱信和耿彪命令,一边将土石垒在门后将门封死,一面派人去南门邱进处要增员。
但随着一批飞梯被打造出来,南门的攻势也变得猛烈起来,翟林还是发动了惨烈的蚁附攻城,双方的死伤也随着战斗的升级,快速地增加起来。
终于剽悍地成闵第一个成功登上了邱家庄的庄墙,就在众军士和马扩、翟林眼前,部将成闵翻过女墙,舍死忘生地挥舞着他手中的骨朵,和围上来的庄丁展开了激烈的搏杀,周围庄丁众多,成闵却全无惧色,倒是一脸兴奋地样子,将刚刚在墙脚下的窝囊气全都发泄在了眼前的庄丁身上,双手握住骨朵,舞动如风,庄丁所用的朴刀被他扫中,便是没有撒手打飞的也被振虎口生疼,更有被他一招迫开门户,小香瓜大的熟铁骨朵兜头就是一下,顿时便头骨破碎,脑浆崩裂,鲜血混合着灰白色的脑浆溅得到处都是,成闵那满脸浴血的模样甚是可怖,受到他鼓舞的士卒,从他力战抢来的小小空隙处不断爬上成来,加入到战斗中去。
成闵的勇武表现吸引了马扩的注意,向身边的翟林赞道:“翟将军,果然治军有方,不想军中尚有这般勇士,不知这壮士名姓职务如何啊?”
“回大人,此人乃末将军中第一骁将,姓成名闵字子琼,邢州人(河北省邢台市),现为步军部将。”
“好,果然是员虎将!”
门楼上,邱进正自指挥庄丁与官军厮杀,妄图把登墙的官军赶下去,可他望见势同疯虎浑身浴血的成旻那可怖的模样,心里胆寒,又见官军从打开的缺口源源不绝地登上墙来,自己的庄丁被杀得纷纷后退,顿觉大势已去,命管家守住门楼,说自己前去督战,却自己独自一人逃下门楼,往东门就跑,南门守御的庄丁不知有变,仍旧与官军杀得大乱。
邱进慌忙跑到东门,与儿子邱信汇合,一边派人去西门通知外甥耿彪,一边带着守门的庄丁就往北门跑去。
眼见胜利的天平正慢慢倾向己方,南门外中军内的翟林下令发起了总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