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106章 再打邱家庄(上)
转天,一早便下起雨来,秋雨夹着凉风,气温顿时降了下来,颇有深秋近冬的味道,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使得上山的道路变得泥泞湿滑,翟林不得不取消了当日的攻山计划。
从真定方向的官道上冒雨走来一队人马,为首的二人骑着两匹骏马,身后步行跟着二十人,全是官军打扮,披着蓑衣,行经山下军营,这队人停住脚步,一骑离开队伍,来到辕门前,守门士卒上前查问,那骑士也不下马,从腰间接下一块腰牌,言说要入营避雨。
那士卒见了腰牌,慌忙报入中军。翟林听得是保州马廉访到来,心中纳闷,却也不敢怠慢,忙引手下统领,正将,副将二十余人,冒雨迎到辕门。
马扩是武功大夫,保州廉访使,在宋代,文武官员的“官”与“职”是两种不同含义,采用的是一种官名和实际职务分开的制度,若两者差异很大,则叫“差遣”。“官”,又叫寄禄官,顾名思义就是表明官阶品级,确定俸禄的;北宋武官从最高级的太尉到最低级的奉信郎,共分52级,马扩的武功大夫便已经是正七品的第十五级了,属于半只脚踏进最高阶级武官行列的高级武官,担任诸司正使职务,武功大夫代旧官皇城使,掌宫门出入、保卫宫廷、宫门启闭等事,并司侦察。相当于现在中央警卫局的干部。宋代历来便是“重阶不重品”,莫小看这正七品,需知武官第二级的通侍大夫也才是正五品。
那廉访使的职务更是了得,这是在政和六年才由“走马承受”改来的职务,全国诸路各一员,无事每年一入奏,有边警则及时上报,是有权亲自面圣直达天听的官员。这听起来似乎也不甚厉害,但若说一个现代人耳熟能详的明朝机构,感觉可能便不同了,那便是“锦衣卫”。
宋徽宗政和年间改制“走马承受”为“廉访使”(全称为“廉访使者”),将走马承受的本职监察权扩展到人事、宗教、司法、财政和外交领域,成为加强皇权的耳目工具,是官家的特使。
其职责自然也包括收集、刺探军情,包括敌人和驻守军士,并予以监督,除了行使监督权力之外,廉访使还拥有向官家举荐的权力,代表官家参与地方祭祀的权力,督查地方财政情况的权力,司法诉讼方面,尤其对各路军民诉讼有监察弹劾的权力,外交领域可以充任外交使节。这便是马扩为何活跃在“海上之盟”这一重大历史事件的外交一线的重要原因。
翟林虽是一军副统制,一个是地方部队一军的副职,一个是廉访司正使,自己便在对方监督职权之内,好在马扩是保州的廉访使,不算自己直属上级,但论官阶,翟林更只是从七品第三十五级的武功郎,只是个中级武官,与马扩可谓是地位悬殊。虽无直接统属关系,但翟林怎敢不恭敬接待?
见辕门打开,翟林率众迎将出来,马扩一行人也走了过来,马扩翻身下马。众人讲礼完毕,直入中军大帐。
翟林恭谨地问道:“马大人不在保州公干,如何到了此?”
马扩嘿嘿一笑答道:“洒家虽领着保州廉访使的差事,现下却在宣抚司差遣,童大人又驻太原府,洒家现在可算得到处行走,居无定所啊,洒家几日前刚见过你家刘大人,走到此处正遇大雨。呵呵……刚巧遇到将军营寨,翟将军你又怎的不在真定府驻防,跑这封龙山来立营做甚?为何军中尚有云梯、冲车?”
翟林脸色微变,虽说他平日里不与王忠为伍,颇不得王渊赏识,却也知人在屋檐下的道理,此次私调兵马,他虽不愿意,却也无可奈何,此间听马扩问起,想他身份特殊,也不敢从实说来,遮掩道:“近日上头派下差遣,命末将与王统制率本部军马整训操练,这云梯和冲车也是训练士卒打造攻城器械而来的,纯是训练而已,这几日便要拔营返回真定府。”
马扩笑道:“原来如此,翟将军倒是训练得好兵。”马扩夸了一句,心里想道,果然那梁兄弟猜的不错,这姓翟的不敢说实话,十有八九确是没有征剿作战的将令,私自用兵,这便是好办了,他又说:“日前洒家经过天威军,听闻有贼人在此附近劫夺了支移钱粮,将军可有听闻?”
翟林回道:“回大人,确有此事,但查无实据,不知何人所为,末将至此也是有震慑宵小维持治安的目的。”
马扩大喜道:“那便最好,洒家刚得知赞皇县衙有人状告此间邱家庄庄主邱进,阴为匪寇,劫夺了官府钱粮,正待查问,将军可知这邱家庄在何处?”
翟林听闻,不由大惊,心想若当真如此,自己与邱家庄合攻桃花寨,岂不是与盗匪为伍,一旦事发,自己岂不是与盗匪同罪?心中不由紧张起来,慌忙道:“竟有此事?末将不知,邱家庄便在近旁,我军至此,庄上多有供给支应,不想却是歹人。大人所言可当真?”
马扩道:“职责所在,洒家也不敢风闻奏事,恐怕此事现已报道真定安抚使处,事关军供支移,所以洒家顺道前来查探,不知将军是否知晓这邱家庄的虚实,洒家只带得二十余人,若那邱家庄当真是匪巢,洒家断不敢贸然踏足。还要请教将军。”
“不若将那庄主邱进唤到军中,大人详加盘查如何?”翟林此刻心中犹如一团乱麻,唯恐在马扩面前泄了底,光私调官军这一项,便是重罪,嘴上敷衍着,心里计较着自己的得失。
“此计不妥,洒家看到的公文,苦主便是当日押送钱粮队伍里的二人,千辛万苦逃得性命,口口声声说是邱家庄的人杀人劫财,文书上写得清楚,此二人原不认得什么邱家庄,自不可能有诬告嫌疑,只需查得贼赃,人证物证便全了,此间只叫邱进来,凭他一张口,便是当真做了,来个抵死不认,这也无法,若是引得他怀疑,提前将贼脏转移,那便更不好办了。最好还是打他个措手不及,上门查脏,说不得立时便能搜出赃物来。将军在此间也无事,不知是否行洒家一个方便,跟洒家一同去邱家庄走一趟,若当真起获贼脏,将军少不得大功一件。”
翟林听到马扩要去邱家庄,心中暗叫不好,忠字军主力在此,可在邱家庄上仍驻这王忠和一队卫士,关于抢劫赋税这事,曼说是他,便是王渊、王忠也被邱进蒙在鼓里,若是没在庄上搜出东西还则罢了,若真如马扩所言,搜出了赃物,到时候恐怕忠字军都脱不了干系,心中不禁惶恐,慌忙道:“末将愿听大人差遣,不过恰逢大雨,大人是否在营中稍待,等得雨停,再往那邱家庄查问如何?”
“嗯,可采,洒家便向翟将军讨扰一番了。”马扩笑着说道。
“大人说哪里话来,久闻将军大名,今日有幸末将不甚欢喜,末将这便去安排酒饭。”说着翟林便起身往外走。
“且慢。”翟林刚往外走,便见帐门口,两个随马扩来的军士拦住去路,听身后马扩叫道,翟林诧异地转身问道:“大人这是何意?”
马扩笑着说道:“将军莫怪,既有行动,当需谨慎,行动之前,众人都需留在帐中,不可走漏了消息,还请将军合作。”
翟林心中叫苦,却也不敢出声抗辩,恐引起马扩的怀疑,悻悻坐回位上,脸色尴尬,马扩看在眼里,只做不见,与翟林闲聊起来。
……
邱家庄上,邱进正陪王忠饮酒,有庄丁来报,庄外来了一伙人马,约有百余人,邱进闻言大惊,失声道:“那桃花寨的人不是被大军堵在山中,怎的跑到庄上来了?!”王忠闻言也脸上变色,停杯看那庄丁。
那庄丁被二人反应吓了一跳,忙解释道:“大官人,那伙人不是桃花寨的,为首的大汉说是大名府李家庄的李三郎,说是大官人的好友。”
邱进闻言,转惊为喜,那日他劫了赵峥等人,见到了李家庄的旗号,便派了人往大名府,向李宪谎报了情况,此刻听人来报,料想定是李宪派了人来助拳的,对一脸疑惑的王忠道:“将军,那来人是小人好友,定是知晓了小人与桃花寨贼寇的冲突,前来助拳的。”
“那便把领头的叫来,问问清楚,人先别放进来。”王忠说道。
“是,是,是,小人省得。”邱进答应着让庄丁出去,自己也带着自己庄上的人,往南门迎了出来。
邱进上到庄门楼,向下看去,正见李彪抬头看他,身后跟着百来号人并车马。见真是李彪,邱进赶忙下来,命令放下吊桥打开庄门,在门洞里见着李彪。
两人见礼已毕,邱进问道:“李兄,好久未见,如何冒雨驾临?”
“邱官人,还不是得你传讯,此番过来便是要去山上讨个公道,还要官人助我以壮声势。”
“好说,好说。”邱进心中暗自得意,就听李彪问道:“何故庄上有官兵旗号在此?”
“哦,嘿嘿,还不是那桃花寨,此番这事惊动了官府,派了官兵正在攻山,王统制便在庄上,李兄恐怕是要空跑一趟,不等你去找它麻烦,官兵便要把这杆旗拔了。”邱进嘿嘿笑着说道。
“还有此事!那当真是要白跑一趟了。”李彪脸上现出懊恼之色,心有不甘地说道。
“无妨无妨,兄弟难得来一趟,便在庄上多盘桓几日,等官军抓住那女匪,再让兄弟出气。”
当下引李彪并他二十多个从人进庄里来,大部人马却不便进庄,安排在南门外营帐歇息。再拽起了吊桥,关上了庄门。李彪一行人被安顿在庄里,李彪换了衣裳,由邱进亲自引着,又与王忠相见。
王忠知是邱进友人带人来给自己助拳,便不放在心上,随便打过招呼,眼皮都没抬一下,李彪也不在意,命人取来礼物奉上,又取来数坛好酒,略带谄媚地说道:“小人携来自酿美酒数坛,不想有幸得遇将军,特请将军品尝。”说着李彪打开酒坛,顿时一股浓烈的酒香从坛中溢出,王忠闻到顿时来了精神。
“这是何酒,怎的如此味道?”王忠问道。
“我家庄上有个匠人,专会酿酒,其法与人迥异,不用粮食谷米,专用水酒,寻常水酒经他秘法,便成了此种醇香美酒,叫作‘英雄烧’,酒味甘醇,饮之如冰泉烈火,寻常人喝上一碗便要醉倒,非豪饮雄壮的英雄不可饮,不想将军在此,正当以此酒奉上。”说着李彪便取来只酒碗,一手抱坛,一手拿碗,晶亮澄澈的酒酱倒入酒碗,酒香扑鼻。
“哈哈哈……好!”说道喝酒,王忠终是露出了笑脸,伸手接过李彪递上的酒碗,闻到酒香,喉头蠕动,咽下口水,却不急着喝,双眼只看李彪。
李彪又倒了两碗,递给邱进一碗,自己端了一碗,一仰脖便喝干了碗里的酒,嘴里发出一声赞叹,显得爽快异常。
王忠点点头,向李彪微微抬碗致意,迫不及待地喝下了碗中酒,果然入口绵软,酒气充满口腔,酒酱顺咽喉流进肚里,如一条火线直入肚中,顿觉豪气冲天,咂着嘴赞道:“这才是好酒,好酒啊!世间竟有如此美酒,来,来,来,李官人,坐下来一起喝,哈哈哈……”
……
秋雨潇潇,寒意愈浓,客房里传喝酒划拳的喧哗,阵阵酒香飘出,守在外面的庄丁闻着酒香,更是难耐,一个后生大着胆子,推开房门,看见一屋子汉子吃肉喝酒,好不热闹,问道:“众家兄弟,你们那酒实在馋人,可否讨碗酒来喝?”
“哈哈哈……兄弟说得哪里话来,都是自家兄弟,进来喝便是了,别的没有,好酒管够,哈哈哈哈……”一个胖大汉子赤着上身,热情地招呼着。
“好酒!”那后生一碗下去,身上寒意尽消,顿觉飘飘欲仙,好不享受。
见门外庄丁围在门口看,那胖汉豪爽地招呼众人进来喝酒,不知不觉间,住着李彪随员的大屋前,当值的庄丁们走了个干干净净,与这伙人呼朋唤友,喝得酒酣耳热,好不快活!
却没人发现,几条人影不知不觉地闪出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