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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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亿转头看向自己温柔娴雅的母亲。事实上，池亿从未从母亲处得到过任何有关他亲生父亲的消息，但至少从母亲的平日的态度中，他知道自己和母亲过去的那一任丈夫没有任何关系。

安瑟嗤笑，不管陈月盈的辩驳，继续说：“按照池亿的年龄推断，您应该是易崇最后一任情人，或者最后一任情人之一。在没有安全措施的情况下，你意外怀孕……”

感受到陈月盈心中的反驳，安瑟改口：“那么是在你对安全措施动了手脚的情况下，你顺利怀孕，但很快易崇被俘，帝国军即将攻入格兰星。你为了保护这个孩子离开了基地，和你的前夫钱先生结婚，对吗？”

陈月盈沉默，攥紧的手在轻微颤抖。

“看来这部分没有问题。接下来帝国收复索维特星系，由于需要重新进行dna录入，划定公民与奴隶身份，你请在当时叛军政府工作的钱先生伪造了肚子里孩子的dna信息，然后偷偷生下孩子，带着伪造的dna信息证明顺利通过星港，进入了柯蓝星系。”

安瑟一边看腕表中柯蒂斯先生发过来的调查资料，一边合理推测。

“不管中途怎么样，你成功遇到了这位沈客沈先生，通过婚姻在柯蓝星系重新得到了一份身份证明，当时新战俘的dna还没有完全录入系统，在帝国属地也很少做新生儿与战俘的dna比对。于是你成功地保住了这个孩子，对吗？”

陈月盈的呼吸频率已经暴露了她的紧张。每听安瑟说完一句话，压抑与恐惧就更深重一层，化作浓浓的痛苦把她淹没。无所不能的贵族说的每一句都是对的，无论她承不承认，池亿的身份都被摊在了他们面前。

她的池亿，他们唯一的池亿，究竟该怎么办啊？

陈月盈无处询问，也无从得到答案。

“看来这部分也没有什么问题，我推测得很不错。”

安瑟甚至还评论了一下陈月盈的偷渡计划。

“不算太高明，无论哪一步出现问题都是致命的危机，你能成功只能说是运气好。不过我也要承认，刚刚收复索维特星系时帝国管理确实存在人手不足的疏漏，不得不暂时调用投降的叛军政府人员，竟然产生了你们这样的漏网之鱼。”

按照帝国的律法，池亿作为易崇的儿子，应该被带进奴隶教养所。

他本该是奴隶，池亿呆滞地想。

曾经池亿在心里用许多糟糕的词汇形容过先生，恼恨他以卑下的身份享受安瑟的偏心。他自以为比先生高贵，事实上却是偷来的十八年普通人的人生。

原本以为现在已经是一无所有，却发现人生还可以更糟糕。

“我想你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了，先生、池亿。”

池亿在听到自己名字后茫然地看过来。

“坦白说，我很不喜欢这个事实，但还是要告诉你，你的父亲易崇是先生的兄长，你和先生存在生物层面的亲缘关系。”安瑟说，“虽然这个判断已经可以确定是真相了，但是按照原则还是需要一份科学证明。我已经请柯蒂斯先生取了先生和你的dna，比对很快会发过来。”

易征仍然用那种包容、平和的眼神看向池亿，但池亿眼里却泛起震惊与痛苦。他几乎浑身颤抖，艰难地看着先生。

“我的名字是易征，池亿。”

隔了半个月的时间，易征回答了池亿在小玫瑰号上想知道的问题——他的名字。

似乎在池亿刚刚进门前，母亲说过一遍先生的名字。但那太匆忙、场面又太混乱，他没能记住。

先生是他的亲叔叔？

所以他心中视作敌人的人，竟然是他的亲叔叔。

道德标准相对较高的人会为自己无意间的伤害而感到痛苦与愧疚，例如池亿，可他也没有做错任何事。

“你们的确很相似。”安瑟又补充了一句。

易崇、易征、池亿都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只不过易崇的是为理想燃烧的热烈与明亮，易征总是看透一切的平和包容，池亿则是少年人独有的天真干净。可惜今日，天真干净的池亿被碾碎了，如他的父亲、他的叔叔一样。

池亿此前根本不觉得自己与先生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他一直确信自己的长相更多随了母亲，可现在再看先生，却觉得自己与先生眼睛、嘴巴都像极了。

他们原来这么像。

安瑟是因为他与先生相似，才喜欢他的吗？

可先生明明就在安瑟身边，她要自己这个替代品做什么呢？

他们不仅不是情侣，却连情人都算不上吗？也许只是贵族小姐的随意消遣，那为什么要说希望他随心所欲的话啊，他真的会因为这些而深爱她。

那么他在安瑟眼里，究竟算什么呢？

池亿有太多问题想问，像第一次见到先生那天一样，可一切都不一样了。母亲的手紧紧握过来，他被夹杂着沉重母爱的力度攥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忽然清醒过来，他的人生马上要天翻地覆了，居然还想要追问这些情感问题，真是可笑。

“你们为什么会来找我？”陈月盈忽然意识到什么，质问自己的丈夫，“我根本没说我去哪儿了，你们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儿？告诉我为什么！”

陈月盈的眼神太痛苦了，还夹杂着沉沉的愤怒与绝望，让沈客无法面对，更不敢承认是他搞砸了这一切。

沈客在爱人的腕表里装了定位与心跳监控装置，但他向天发誓，只是害怕她遇到危险而已。陈月盈患有轻微的精神疾病，一直在服用昂贵的治疗药物，他不得不时刻监控着她，这绝非恶意。

沈客当然不会预料到这里发生的任何事，他什么都不知道。陈月盈明白，可她没办法了——她必须找一个能责怪、能怨恨的人，才能够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点。

闹剧又要开始了——安瑟这一次面上都浮起了一丝不耐。

“站起来走走吧，久坐对身体不好。”

易征又扯了扯她的衣袖。

安瑟点点头，正好等待基因比对还需要一些时间：“那么我们一起吧，先生。”

陈月盈忽然转过头问：“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吗？”

连沈客都觉得陈月盈问得太天真了，他们触犯了帝国的法律，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离开。

“非常抱歉，不可以。”安瑟站起来整理裙摆，微笑着补充，“另外，请一定不要轻举妄动，陈女士。这栋房子周围布满了我的卫队，他们对待犯罪者可没有我这么礼貌。”

安瑟在离开房子前没有给池亿任何一个多余的眼神，仿佛他对她而言只是个陌生人。

抱歉这两个字对安瑟而言究竟有没有实质意义？池亿忽然想到，她每一次道歉的语气都那么的真诚且温柔，但这大概只是体面的贵族小姐说出的客套话，就像对话中的语气词，毫无意义。

她并不会真的感到抱歉。

安瑟拥有绝对的权力，所以她做的一切都理所当然。

直到今日池亿才清楚地认识到，她是位真正的贵族，礼貌温柔的表象下掩盖的是残忍专断的冷酷现实。

他站在她身边时如沐春风，他站在她对面时则是狂风骤雨。她可以温柔地给予，也可以冷酷地收回。可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命运裹挟着走到了对面。

张牙舞爪的红柳树影在窗子上晃动，池亿盯着它们看了许久。

他不会是她的例外，池亿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