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30章 030
以陆家老两口的尿性, 要是直接拒绝他们肯定不行,说不定越发刺激得削尖了脑袋来矿上一探究竟。唯一既能稳住他们, 又能阻止他们来矿的办法就是哭穷。
我不仅穷, 我还倒跟你借钱,你不是口口声声最“疼”我这好三儿吗?那就先借点路费,等我下岗了回去伺候你们。
我不仅要回去, 我还要逼你把这么多年的积蓄吐出来给我跑工作, 因为我可是会孝顺你们的哦!
卫孟喜虽然不在现场,但也能想到, 这老两口肯定当场就吓得不敢放一个屁了,就是打死他们也不会先“借钱”给老三的。
现在队上乱着要搞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生产工具和土地都是按人头均分的, 陆广全是公家户口,没他的份儿,可五个娃随娘, 各有一份责任田。
卫孟喜他们不回去, 这六份责任田就被老两口把着, 以后还能当胡萝卜吊着几个儿子,谁给他们养老就送谁。
卫孟喜母子几个要是回去了, 不就是多了吃饭的嘴吗,责任田的产出他们就占不到便宜了,要是再连这死心眼的老三也回去,他们可讨不了好。
只有有工作按时寄工资的老三才是好老三,下岗的老三, 还想回去掏空棺材本儿……对不起, 你谁啊?
至于老三说的话, 他们从没怀疑过, 那可是最孝顺最懂事的老三啊。
卫孟喜心说,这可真是咬人的狗不叫,陆广全这一手玩得,估计又能把老太太气死了……不过,她喜欢。
因为高兴,晚上也给了他好脸色,“喂,你就不给你‘同学’回个信?”
陆广全怔了怔,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已经回了。”
“都说了啥?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陆广全肯定不愿多谈,因为这压根就是不存在的“同学”,只能转移话题,“听说你跟小黄学识字?”
见妻子点头,他也很欣慰,鼓励道:“要有想看的书,我下次进城给你带。”人还是得识字,这跟文凭和工作没关系,而是能比不读书多一条看世界的途径,有时也是一种丰富内心世界的消遣。
他从未因她不识字而看不起她,更不会揪着这问题不放,但她要是想学,他也是极力赞成的。“以后每天晚上你自己看看书,家务我来干。”
“果真?”
“嗯。”看书不仅她自己获益,也能给孩子做个好榜样不是?
卫孟喜为自己能名正言顺甩手家务活高兴,忽然想起个事来,“对了,你去年咋没高考?”
陆广全是高中生,不仅初中结业考全县第一,就是高中三年也是妥妥的第一名,结业考的时候听说全省统一排名,他是省第二名,市里和县里则都是第一名。正是因为如此超乎寻常的优异,金水煤矿的招工名额才落到他个没背景的穷小子身上。
虽然没能上红专和工农兵大学,但他也是“知识改变命运”的典型了,卫孟喜十分佩服。
她两辈子都羡慕人家念书好的人,即使再怎么有钱,即使手底下的员工有不少本科生硕士生,但她并不因为自己是高知分子的老板而得意,反倒更加谦虚和谨慎,更加想要向他们看齐。本来以为这一生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去了,谁知上天居然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卫孟喜当然要识字!
跟着文凤认字只是第一步,她得降低自己身上的违和感,等大家都习惯她能认字的时候,再说上学的事。
是的,上学。
她如果没记错的话,也就这两年,很多省份就会兴起一股夜校风,很多大厂大单位都会办起业余职工大学,她没固定单位,职工大学肯定上不了,但能上初、高中文化补课班。
那是一种相对于后世的夜大来说,更为基础的招生模式。对学历要求不高,只
要是小学毕业,就能上初中文化补课班,毕业还能考高中文化补课班,再然后就能考夜大,她上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能上大学,为此还经常去大学校园里旁听、泡图书馆。
如果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的走进大学校园,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以前不敢想,但现在有希望了。所有人都说她是文盲,可她六岁以前明明经常被父亲夸聪明的,父亲解放前是当地大家族的独子,专门把私塾先生请进门教学的,文化水平自然不低,公私合营那几年在当时所在的街道办当临时工,还能专门负责文件的起草、书写呢!
她一直记着那画面,温文尔雅的年轻男人,膝头上抱着小姑娘,教她背诗,打算盘,还给她讲《古文观止》和《三言二拍》里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
哪怕是后来父亲病逝,母亲改嫁,她刚去谢家的时候,也曾上过几天学的。只不过继妹谢依然一直觉着她念书是浪费自己爸爸的钱,当然也怕比自己漂亮,比自己聪明的卫孟喜会抢走自己的风头,于是诬陷她偷东西,被老师找上门批评教育。
继父受不了这种“辱丧门风”的行为,就不许她上学了。
母亲也曾哭求过,但继父说女娃娃读书没用,不如好好帮家里干活,以后找个好婆家就是了。为了安抚母亲,他还用自己作为小学老师的职权,帮卫孟喜办了个小学毕业证,算是一种补偿。
别人的女儿上学没用,自己的闺女却一直念到高中毕业,还打算考大学呢,这可真是位“好父亲”。
卫家以前还是有点家底儿的,虽然父亲看病花了不少钱,但他得的是肺结核,自知治了也是白治,到后期他都自愿放弃治疗了,家底儿是保住一点的,后来随着母亲改嫁全给带谢家去了。
拿着卫家的家底儿,却不让卫家的闺女上学,卫孟喜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替父亲不值。如果他知道自己宁愿等死省下来的钱,最后却为虐待自己闺女的人添砖加瓦,助他当上校长,该多么难堪?多么气愤?
这也是卫孟喜自从懂事后,跟母亲忽然变生疏的原因。
她隐隐觉着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漆黑的夜里,卫孟喜眨眨眼,摸了摸怀里挂着的银戒指。以前是恨的,恨母亲亲疏不分,恨继妹心肠歹毒,现在嘛,她也看开了。
上辈子的继妹机关算尽,最后也没能过上好日子,在农场当知青的第五年,因为水土不服,受不了劳动强度,大病一场后没多久人就没了。
这一世虽然不知道她的消息,但按时间算,也是应该已经死了三年了。
跟一个死人,她有啥好计较的?
话说回来,当时觉着小学毕业证没用,也是清高作祟,卫孟喜都没要,就只身嫁人了,谁能想到现在政策这么好,凭着这个证,她能去上初中文化补课班呢?这是她读书梦的敲门砖。
而且没记错的话,毕业证就在她以前住那个屋里,后来嫁人后就留给了后头生的同母异父弟弟用了。
继父在前年升为红星县二小的校长,一家子早早搬县城去了。
难道现在必须回一趟红星县城?
卫孟喜有点犹豫,毕竟这段时间生意不好,置办饭馆的本钱都还没回百分之一呢,手里也没钱折腾了,她想还是先等生意好起来,手里有余钱了再回去。反正学校的正式招生还没开始,缓一缓也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