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不易(1/1)

首发：~第110章 不易

徐墨灵沉下眼神往画上细看几眼：是了，确为血迹。看形状星斑散布，血量不大，应该不是月事或落红，而是自口、鼻处经胸腔大力压迫后大声咳出的。再一看姑娘的小腿处，果然露出几分破绽，淤血未褪，脚腕处似是还有骨折，以一种并不舒适的姿态扭贴在床榻。

可是，她为何在如此痛苦、惊惶的情景下还能泰然自若地除去背上的衣物，展露给一老一青两个和尚看？

徐墨灵伸笔饱蘸砚池，先将方才对物件的探事一一记下，余光无意中瞥见青州那批考生，人人俯身捏肉摸骨，近看尸斑，并无一丝异常。令她惊叹的是，探试所有卷宗均是一样，只在每两位考生间设了半截屏障，高度就在既不遮光又能保护考题的位置，但仵作应试颇为震撼，几十号人面前摊开的尸体、裸露的伤处概不相同，死状各异，想暗通一个眼神都难。

金子一案令她牵肠挂肚，但眼前的考题更为紧迫，暗自定了定神，打算先从状似无辜的老和尚那里破题。

外衣素净陈旧，但不贴身，上肩处过宽，腰线位置又过于收紧，穿在他身上仿佛是给一个没发育好的甘棠梨套上了一只头大尾小的纸袋子。再看鞋袜处露出的一丝胫裤，材质不佳，所以极不垂挂，只粗陋缠绕在脚腕处。

对于男子的胫衣，她并无了解，只是以前赵听澜初次去山里寻她，回府后便卧病了几日，她去看望时从良辰那里第一次见到这物件，当时只觉得贴身而垂挂，丝质极好，难怪被狼一口咬下也没破几个大洞。

思绪回到老和尚这里，粗衣外头套一身并不属于自己的僧衣，连鞋都来不及换，却在关键时机推门捉人……那他必是与房内这二人中的一位有所串通。

徐墨灵伸手在女子身上浅勾一下，以她伸手能触及的方位作引子，挨个描摹到房间内的几处物件上：纯木衣架上挂着一串佛珠，数量有十二颗之多，不是寻常宣佛做法用的，而是年轻僧人依律入寺晋为亲传弟子后拿到手的六道木活佛珠，被司内最德高望重的老方丈开过光祈过福，僧人一旦收下佛珠不可离身，须佩戴于寻常佛珠之间，每位年轻僧人仅有一颗。

离衣架不远处有一张镂空木质屏风，下设一处扶手，女子洗脸用的铜盆恰到好处地架在那里，盆下还有一只撅土铁铲丢在铺有香茅草和豆蔻的软物上，铲尖乌黑凝固，一时辨不出为何物。

徐墨灵看到这里心内了然，执笔在年轻和尚的腕子上略点一圈，又在女子身上做了部分图注，之后将所探之事悉数注于笔端。

待做完结案词后一身轻扩，不由得再次往仵作应考处看了几眼，也许是时辰已长，这批考生神色已然露出倦意，而且手腕和手指处似是有伤，每验一处，提笔落案时总要先揉上两下。

场外，赵听澜担心候场过久无法避嫌，便强行给自己揽了件琐事忙到深夜，第二日就约了永安、杨禅二人去鹤颐楼闲聚，将等待的时间全都塞满填圆了，免得心慌神烦，老想拿园子的利爪去挠墙。

提及小灵儿应考一事，赵听澜话里话外难掩得意：“她天资极佳，小小年纪又经了不少案子，可见底气硬实。近期我把关多次，她除了路子野些，爱走捷径，其余皆为上乘，榜十自然是可进的！”

杨禅闻言咧开嘴展示自己已然酸倒的一排白牙，顺手捏了点肉丸子上的碎肉喂给赤腹鹰，借调鹰的功夫揶揄道：“还未下考，你赵爹爹就嘚瑟上了，这要真进了榜十，还不得扛着你赵娘娘在宫里头转一圈？”

赵听澜茶汤半喷：他竟然要给这只野东西当爹爹？好歹也应是个奶娃子吧！此时只恨身边没带上周定。

然而，赤腹鹰嫌弃杨禅手指上那点子薄肉，兀自伸了脑袋将他碟内的丸子整个吞食了。

永安拊掌一笑，指着赤腹鹰对杨禅道：“瞧见了吧，连这物件都知道捕食要快，下嘴要稳，更何况是通了情窍的某人呢。”

他这是在笑话赵听澜求亲不成，只能独自闷着头先在父亲大人和官家跟前兜了一圈，继而又将以他母亲大人为首的家族女眷召在一起知会了半日。对于此事，永安一如既往地一针见血：追堵并用，探囊取物。说得赵听澜好似一个没脸没皮的小毛贼。

赵听澜眼神复杂地看了永安一眼，轻咳一声，算是提醒他适可而止，然而永安热闹劲儿上头根本没空搭理，反而讲起了赵考官送考后徘徊场外为某考生站桩一事，顺便还喝了碗陈醋……

赵听澜遂也不再留他情面：“早听闻永安王府内近日来了位女娇娘，武功深不可测，身手轻快，为人更是清爽，深得永安王欢心啊……”又意犹未尽地冲杨禅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杨禅惊得猛然撤臂，连赤腹鹰都甩到了一旁，它不得不挥舞着小爪子自己哀怨地爬回他臂弯来。

“你不是说自己没福缘，不愿牵累旁人？敢情是没选好冤大头！”

永安强行咽下口中的点心以免自己被噎死，又兀自揉了几下胸口才顺过气来，面对二人那嘲笑和追逼的眼神，他选择充耳不闻避而不答，干脆抬手叫来阿满挡箭：

“满子，你去禀你们掌柜的，后日需备下三桌宴席，不必对外声张，都是我们自己人要吃的，低调华贵兼备，食材万不可粗陋，可记住了？”

阿满先前就已留意到这桌上的八卦气氛，尤其是关于清汤寡水永安王的，巴不得听那么一耳朵回去好跟厨子们碎个嘴，于是永安的手还没落下他就已经在桌前站定了，一站就没打算走，汗巾一搭嘴角一咧，安静地等待着下文。

赵听澜扫了他一眼，紧接着永安、杨禅二人也都奇怪地看着他。

阿满机灵，当即俯首于桌前码了几下盘子，虽然码了跟没码一样，一边貌似无意道：“小的知道了，这就备着，三位大人你们接着聊！”

杨禅见他仍无离身之意，碍于是熟人，于是没话找话：“总之，就跟上回我家老爷子来这儿过寿一样，是喜事，可要万分用心啊。”

阿满听罢脸上的笑意更浓：“那是自然，上回杨老将军寿辰，是近两年来头一回在外头布置，请的都是亲近人，也是如此交待……对了，不知后日是哪位贵客的喜事啊？”

杨禅两手朝赵听澜身上一请：“他的！”

阿满登时双眼圆瞪喜上眉梢：“哟，姑娘这是答应嫁与您了？不易不易！”

赵听澜：“……”那句老话永不过时，好事闭门不出，丑事千里难揽。

永安执起茶盏强行封上唇内呼之欲出的笑意，忽而又记起什么：“对了，完事找他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