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华章(1/1)

首发：~第76章 华章

裴大娘子张口喘气，一边伸手摸索了片刻，终于捞到徐墨灵的一片袖子，手指沿着这袖子慢慢摸至铜镜。

“她们当然不是中毒而亡，如若这样，起码会像我现在这般，眼盲气喘，面如黑星。不瞒你说，这镜子上的毒，其实是为了害西院姓柴的那位小娘。只是我没想到，她居然借刀杀人，将这镜子转赠给两位待嫁的姑娘……”

话未说完，她猛然咳嗽几声，几缕血沫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徐墨灵从她妆台上拿了帕子递过去，算算时辰，自己再不走，她便要殒身了。

“我见过园儿的母亲，她说，园儿自从得了铜镜，便日日带着，还只身走远路找到一家卖相似铜镜的铺子，可进去没多时便死了，那镜铺，可是你娘家开在这里的？”

“不是……”

裴大娘子鼓着眼睛甩了下脑袋，不知是在摇头还是在醒脑子。过了一会儿，突然发疯似的扑到床头的匣子内翻找着什么。

徐墨灵见她这样于心不忍，拿出前几日收缴暗器时顺手找到的解药丢给她。

裴大娘子颤着大拇指推开瓶口，也不管这药是吃两丸或者三丸，只一股脑儿地往喉咙里倒。

徐墨灵见她清醒了一些，整理下裙摆也打算回了。

“你既已服下药，安心休息便可，不必起身送了。”

“……”

裴大娘子在心里暗自骂了几句，嘴上却老老实实地问了一声：“你不打听镜铺了？”

徐墨灵笑着摇头道：“开在汴京的铺子，哪个没在当街府衙告过册？娘子姓裴，那铺子的主家也姓裴，我也无须多问。刚才那句多嘴，只不过是看下娘子的反应。”

裴大娘子眼睛胡乱眨了几圈，回忆起方才自己是在死亡边缘挣扎，所有的反应自然都是最本能的。再一看对面这姑娘神色泰然，不禁起疑道：“问个话还能问篇文章出来？真是好笑！”

徐墨灵好似没听到她的埋怨，侧耳在窗边认真听了一阵，料是小狼没玩够，正在假山南侧的土沟内撕咬某不知名的猫狗。

既如此，那便多待一刻罢，顺便给眼前这位娘子释个疑。

“我才提了两位姑娘的死，你便一并推给了柴小娘。我提了你的娘家，你既不犯疑也不紧张，反而故意作了样子给我看。娘子大概没了解过吧？行先于口方为本真，你说不是，可你的肢体反应却是后来才补上的。所以，柴小娘我自然也是要问的，但大娘子你，我并不信你，你跟我说的越多，反而越要障我的眼，不如不说。”

裴大娘子从没修过这方面的学问，自然一窍不通，但是听完徐墨灵的话，她只想趁这会儿六识都恢复了，喊一嗓子叫人将她抓起来。

这点儿心思当然也没逃过徐墨灵的眼睛，她站在窗边摸出了骨哨，唇息沉重。

几乎在同一时间，院内再次响起一声骇人的狼吠。

裴大娘子听得一个哆嗦，裹紧了衣服堵在窗口道：“你想走就走，当我白府是哪个旮旯！”

徐墨灵瞳色一暗，不由得翘起了唇角：“是妻妾内斗的暗府？是鞭杀无辜的脏池？还是借刀杀人的魑地？大娘子，你方才洗澡出来发落给牙子的那位女使，就是半月前与盛大夫家送药的小哥碰头，强行抢了药的那位吧？”

裴大娘子听前面几句话时手指早就捏成了拳头，随时准备打在对方脸上，可耳力捕捉到最后一句话，脸上顿时抽去了血丝，白成沾水的面团。

…

白家小妾柴氏前几日去了一趟盟姐家，今儿个正巧搭轿子回来。听说高头街西边多了家卖缕肉羹的铺子，便趁着天还没晚，歇脚去吃碗肉羹再走。

人一下轿，伙计正泼了盆烧锅水出来，柴氏“哎呦”一声，当即将手里的帕子往伙计的眼睛上抽去：“你今日可是吃了晦气药了吗？冒冒失失的！”

骂完不解气，又朝脸上连抽三四下，这才踮脚进了门。

徐墨灵已在这里等了她多时，本打算多看上几眼再去确认，可现下看她点完两个大菜便要店家多送五个小菜，一碗米饭配了这酱、那汁，再浇上半碗肉汤才肯下箸，一副小家子作派，心里认定她就是柴氏无疑了。

人往她对面一坐，开门见山。

这位柴氏看到铜镜的第一反应跟裴氏如出一辙，先是以手挡脸，再之后是一声惊呼：“拿开拿开！这不就是那年害死两个人的邪乎物件吗？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拿这腌臜东西做甚！”

徐墨灵没明示自己的目的，只借了句大娘子的话：“裴氏说，她当年是要拿这上头的毒来害你。”

小妾皱起鼻子咿呀一声，帕子捂住口鼻道：“她家大业大，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就这毒药，闻着都窜鼻子，这么多年了还有股子霉味，难道她是蠢的么？”

徐墨灵故作不知：“也许就是？”

小妾抬手嗔怒了一声：“哎呦，明摆着嘛，避重就轻！”

这跟徐墨灵心里的想法一致，不过，稳妥起见，还是要验她一验。

“柴娘子的意思是，裴氏做了重案，却想拿下毒未遂这件事敷衍过去？”

“那可不是，她娘家有钱，整日里呼风唤雨，哪里能忍府内有这么多房妾室？小姑娘，你别看我现在好好的哦，当年为了进白家，那也是脱了层皮下来的！”

说着是气话，可结果是好的，柴氏心里难免有些得意，咧着嘴角低头吃肉汁拌饭。

“我还有一事不明白，镜铺是裴氏开的，铜镜也是出自她的娘家，为何她说，她只给了你铜镜，从未直接出手害人？”

“她竟赖在了我身上？”柴氏摔下一柄汤勺，惊起四座食客。“那镜子可是南洋货，很贵的哟，价值千金！她哪舍得送我？即使送我，也一定是淬了毒的，怎么会让我拿去那么多放到镜铺里去害人？我倒是有这心，却没这胆子，谁让我是妾室呢，只盼着能顺利生下几个孩子，将来主母发慈悲，让孩子上了族谱，就最好不过了！”

柴氏愤愤不平地抱怨完，重又执起一柄汤勺舀了肉汁拌进饭里。花钱吃个阔绰饭多不容易啊，可不能浪费掉。

吃着吃着，许是怕徐墨灵在对面坐着无聊，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讲道：“这酱汁和肉汁拌进米饭是极香的，姑娘不尝尝？我跟你说哟，当年死的那俩姑娘里头啊，有个叫华章的，真真是美艳双绝！你看，像我们做侍妾的，要么有张俏脸，要么有个好性子，稍微贵气点儿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这华章姑娘可不一般啊，容貌性情皆是上品，这就算了，竟还能将一把竖琴弹得风云变色！”

这倒是徐墨灵从没听说过的事。大约浚仪桥附近的人对园儿印象更深些，从来都是提起园儿，并未提到过华章。

那小妾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五官乱飞吹嘘华章的时候，店里有两位食客听到这名字瞬时一愣，急匆匆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