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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28章 飞灰（一）
顾以诺有着丰富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经验，她从小到大，见过口蜜腹剑的伪君子，也见过坦坦荡荡的真好人，应对任何人都得心应手，绝对不会让自己处于被动方。
但是今天，在徐少珩的公寓里，她遭受到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社交危机。
原因无他，在她前二十五年的人生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头上顶着“徐少珩母亲”这个头衔。
顾以诺的手被徐夫人攥得出了细汗，在对方第七次试探性地询问二人婚期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以拙劣的借口逃进了洗手间。顾以诺拨通了秦轲的电话，对面立刻就接通了。
“我们公司现在有什么需要我签署的文件吗？”顾以诺问。
秦轲一头雾水，几秒钟之后反应过来了，“有。你在哪？我来接你。”
顾以诺报上了徐少珩家里的地址，转身对着镜子用凉水拍了拍脸。冷静点，不就是见家长么？又不是双边贸易谈判！
顾以诺拉开洗手间的门，立时就撞上了徐少珩。徐少珩两手沾着面粉，脸上还蹭了一块。他平时总是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身上连一根多余的线条都没有，这副样子倒是透出几分稚拙的气息来。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顾以诺好笑地去擦他脸上的面粉。
“我妈妈说你十分钟上了三次洗手间，今天不舒服吗？”徐少珩低头看着她，他背对着客厅的灯光，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柔软的情绪来。
“不是，我其实是来接个电话。”顾以诺犹豫了一下，晃着手机说，“秦哥要来接我，公司有点事。我就不陪你们吃晚饭了，抱歉。”
徐少珩没有表现出意外或者其他的神色，“嗯。他什么时候来接你？我送你下去。”
十几分钟后，徐少珩把顾以诺送下楼。他略落后于顾以诺半步，从他的角度可以很轻易地看见她耳边缱绻的发丝和莹润的下颌线条，却看不见她的眼睛。秦轲还没有到，两个人站在小区的路灯下等待。
“诺诺，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家里人？”徐少珩忽然问。
顾以诺惊讶地看着他，很快否定了，“不，我没有不喜欢他们。我不能陪你吃晚饭，你生气了吗？我知道有一家味道不错的法餐厅，下次我们再一起，今天是真的有事，你别怪我好吗？”
徐少珩看着她的眼睛，“嗯”了一声。
前方响起喇叭声，顾以诺看清了驾驶座上的人，转身在徐少珩脸颊上亲了一下作为告别。
——
“他父母来了？”秦轲问。
“你怎么知道？”顾以诺低头编辑微信，车窗外的光影急速从她脸上掠过。
“从男朋友家里落荒而逃，只能是突然见到了父母吧？他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对你好吗？”秦轲单手操作着方向盘，状似无意地问。
“看起来是高级知识分子，对我的喜欢应该是由于爱屋及乌。不过他哥很讨厌我，看我的时候就像猎人看大灰狼，好像我会吃人似的。”顾以诺冷静理智地把公寓里每个人看她的目光都剖析了一遍。
“这样的人你不是很会应付吗，跑什么？”秦轲的眼角余光瞟了她一眼。
顾以诺没说话。
“我记得在京州的时候，有个太子党一直纠缠你，你跟他相处了一个月，成功收服了他妈妈，一脚把他踢到了国外。”秦轲漫不经心地复盘她的战绩，“他妈妈到今天还在夸你的好。”
“别说得我跟搞传销的一样。”顾以诺冷淡地说，“你怎么还不回京州？”
“分部这边有些业务，我要处理一下，但主要还是因为你。我听路琛说你像是要跟徐少珩来真的，本来还不信，不过今天这一出我倒是确认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结婚？”
顾以诺眯起眼睛看着他，“你从哪里看出来我要和他结婚了？”
“如果你不在意他，那你跑什么呢？”秦轲轻描淡写地说，“你怕坐在那个客厅里，被人察觉你的不对劲。真是难得，你居然会对自己的伪装水平产生怀疑，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吗？”
“停车。”顾以诺说。
秦轲没踩刹车，从善如流地道歉，“抱歉，我说错话了。”
“停车。”顾以诺重复了一遍。
“我给你道歉，很快就到家了，别任性。”秦轲的口气软了下来。
“秦轲，你自作聪明的样子真的非常令人作呕。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顾以诺往车窗上拍了一巴掌，“我说最后一遍，停车。”
秦轲和她僵持了几十秒，最后终于妥协，靠边停车。顾以诺下车后摔上了车门，从车窗外扔了几张纸钞进去，头也不回地踩着零落的路灯光走了。她的背影淹没在市中心红男绿女的的影子中，仿佛鱼入大海。
秦轲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会儿，驾驶着车子离开了。
——
顾以诺浑浑噩噩地行走在晚间的跨江大桥上。她在便利店里买了一罐冰啤酒，坐在大桥边慢慢的喝着。旁边是个卖糖炒栗子的小摊，甜软的香气顺着晚风漫了过来。顾以诺默默地观察着每个来买糖炒栗子的人。
排队的一对情侣里的男生在女孩扫码付钱的时候回了一条微信，在女孩回头的时候迅速收起了手机。油光满面的中年男人哄着手机里哭闹的孩子，说自己还在公司加班。踩着红色细高跟鞋的妖娆女郎费力的剥着栗子，长长的指甲上，樱桃红的指甲油已经氧化了。
顾以诺身处其中，一点点地把每个人的语言和行为掰碎、揉开了放在目光下审视。
男生嘴角上挑的弧度、遮掩手机的动作说明他很有可能是在和暧昧对象聊天。中年男人的手机屏幕摔碎了一角，裤子边缘磨得起了毛边，应该很久没有收入了。女郎眼角的细纹里卡了几粒干涸的粉，身上带着酒店劣质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可能是治安大队的常客。
顾以诺想，这才是我该呆的地方。
她应该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剖析每个人的语言、动作和心理，她不该沉溺于任何亲密关系中。徐夫人柔软温热的手心，徐先生不动声色的关心都让她无所适从，轻易地瓦解了她的堡垒。
秦轲说的没错，她在害怕。
人总是害怕自己不了解的事物。
“真是麻烦啊……”顾以诺捏瘪了啤酒罐，捂着眼睛说。
——
“小顾怎么走了，”徐夫人忧心忡忡地说，“是我哪句话说得不对吗？”
“没有，她有事。”徐少珩洗干净了手，坐在桌子前包饺子。
徐夫人还是很不安，包饺子的时候一直偷看徐少珩。徐少珩的脸色比上次见面健康了一些，但比之常人还是有些苍白。他做事的时候非常安静认真，低着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妈，我和诺诺不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下次见面就不要再说这件事了。”徐少珩把包好的饺子放进篮子里，没什么情绪波动地说，“这是个谣言。谣言的始作俑者写的检讨书现在还在刑侦支队的办公室里贴着。”
“哦。”徐夫人有点愣地应下来，然后问，“你喜欢她吗？”
徐少珩少见地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应该是喜欢的。我不会和不喜欢的人交往。”
徐夫人松了一口气，“喜欢就好。小顾家里也是京州的，你们以后在京州也好，在云川也行。有个人陪着你我们总归是要放心一些。我听少瑜说，她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了？”
突然被点名的徐少瑜剧烈地咳嗽起来。
徐少珩看了他一眼，闷声闷气地回答了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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