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呐喊（八）(2/2)

首发：~第26章 呐喊（八）

方泽文坐在客厅里，面前摆了个行李箱和一张机票。

“我不走！”方泽文甩开秘书的手，瞪着父亲的这位得力助手，“我才不要像条狗一样灰溜溜地逃出去，我倒要看看那些警察能把我怎么样？那个杂种死了这么多年了，还想反咬我一口？”

他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像是穷途末路的野兽，死犟着脖子不肯认输。

“少爷，您不要任性。警方现在在地毯式搜索野生湖一带，当年的线索我们谁也不敢说全部清洗干净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再拖下去恐怕就走不了了。”秘书冷静地劝告他。

“我、不、走。”方泽文一字一句地说，“我爸呢？你让他亲自来跟我说。”

“方董现在在公安局接受调查。”

方泽文的神色僵住了。

秘书推了推眼镜，说：“少爷，我再说最后一次，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方泽文神色挣扎片刻，拎起行李箱站到了秘书身后。

——

闷得像个蒸笼似的天终于在一声雷响后下雨，天像是被捅了个窟窿似的哗哗往外灌水。顾以诺坐在桌子后看杨聪留下的视频，神色认真得仿佛在看什么鸿篇巨著。杨聪孱弱的声音透过耳机流进她的耳朵里。

“没有人能听见我们的呼救声，就算喊破嗓子，也会被以‘不要惹麻烦’的理由勒令闭嘴。但我必须说出来，我不能让他一个人无声无息地腐烂在黑暗里。如果要用我的命作为正义入场的门票，我愿意跳下去。”

屏幕苍凉的光影照在她的脸上，像是无声变幻的天光云影。顾以诺已经把这个视频反复看了很多遍，耳机声音开得有些大，震得她耳膜发麻。她全身心沉浸在杨聪的这场死亡告别中，仿佛她就在现场似的。

耳机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顾以诺抬头的动作太大，扯掉了耳机。

“怎么了？”顾以诺茫然地问程橙。

“方泽文跑了！”程橙一面哗啦啦地往自己身上套警八件，一面咬牙切齿地说。

在方泽文家里盯梢的同事跟了那辆车一路，车子四平八稳地往机场开，一切都没有异常——方泽文的身份证确实订了一张机票。结果突降大雨，气象台通知很可能有台风登陆，所有飞机停飞。

那辆车却无动于衷，一根筋地往机场走。

几个同事才惊觉不对，硬生生地在公路上逼停了车辆。车子里坐着的是方鹏的秘书，连方泽文一根头发都没有！

“他不会从机场走的，云川附近有大型港口城市，如果我是他，我就坐蛇头的偷渡船走。”顾以诺随手把平板扔在桌上，站起身来。

像是为了应和她的话似的，徐少珩神色匆匆地走进来，“所有人带上装备和证件，分组行动。交管部门已经发了协查通告，会在各省道、高速公路拦截方泽文的车辆，我们去搜其他公路——通往云川附近港口城市的公路。”

刑警们忙起来，也没人计较顾以诺不是警察，理论上不该参与抓捕行动了。顾以诺混在一群刑警里，撑着伞冲进了暴雨里。顾以诺一眼就看见了市局门口那台张牙舞爪的跑车，骚包得跟正经肃穆的市局格格不入。

顾以诺打了个电话：“你在哪呢？”

“我去，我给你发了几百条微信你都没看是吧？”路琛悲愤地喊了起来，“我在云川！你们市局门口！你家摄政王让我带你去参加酒会！”

顾以诺拉住程橙就往路边那辆跑车那里冲，她一巴掌拍在雨水淋漓的窗户上，吓了车子里的人一跳。路琛把车窗降下来一条缝，谨慎地看着她：“怎么了？你们要抓人？我给你们挪位置？”

“下车。”顾以诺干净利落道。

路琛莫名其妙地被顾以诺踢下了车，撑着一把脆弱的雨伞站在狂风暴雨里，仿佛一朵柔弱无辜的小蘑菇。

“哎，我这是新车！你别把我底盘撞坏了！”路琛无力地喊了一声。

尖利的警笛呼啸着从暴雨中席卷而过，和三年前巷子里少年脆弱的胸膛起伏的声音相呼应。那些深埋在天真、权利和金钱下的罪恶被暴雨剥蚀，暴露出狰狞的面孔。这世上本就没有可以永远埋葬的恶行。

深蓝色的布加迪犹如一柄蓝色的闪电劈开雨幕，程橙被强烈的推背感死死按在了座椅上。顾以诺神色淡然，仿佛前几个月刚刚出车祸进icu的人不是她一样。程橙的对讲机里传来“刺啦”一声响。

“程橙，你跟谁在一起？”徐少珩冷淡的声音传出来。

“她跟我在一起。”顾以诺在高速驾驶下还有闲暇看一眼脸色发白的程橙，贴心地提醒她，“系好安全带。”

“全体成员注意，方泽文潜逃乘坐的车辆是一辆灰色桑塔纳，车牌号是云a2649，五分钟前天网摄像头拍到车辆进入了环城公路霖市方向。一旦发现目标车辆立刻截停，注意安全。”

顾以诺手底下方向盘一打，布加迪掀起一人高的雪白水浪，拐上了环城公路。

“顾顾顾顾老师，我们可以慢点。”程橙抖着嗓子说，“你开太快了。”

“不能慢。”顾以诺的眼睛里透出某种无机质的冰冷色泽，“如果方泽文意识到自己无路可退，很可能畏罪自杀。那我们就永远无法知道他对张宇做了什么了。”

白茫茫的雨幕散开，红蓝色的警灯猝然在后视镜里亮起。顾以诺打开远光灯，这辆性能绝佳的跑车宛如恶兽睁眼，炽亮的光束刺破了雨幕。顾以诺看见了前面的桑塔纳，背后的警车喇叭里传出喊声。

“方泽文，停车！”

桑塔纳不要命似的往前冲去。

“安全带系好了么？”

程橙听见顾以诺没什么感情地问了一句，她还没得及回答，布加迪怒吼着冲了上去。两辆车之间的距离瞬息之间就被拉短了，布加迪和桑塔纳并驾齐驱，程橙扭头就能看见旁边车辆里方泽文惊恐扭曲的脸。

顾以诺的手按在换挡片上，“啪”的一声，布加迪超出桑塔纳半个车身。布加迪的前轮死死咬着地面，发出叫人牙酸的嘶吼声，车尾“砰”的砸在桑塔纳车头。两辆车顿时失控，桑塔纳昏头转向地冲进了路边的防护带，死死的卡了进去。

布加迪原地打了个转，安然无恙地停了下来。

顾以诺扯着差点把她勒断气的安全带，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程橙忍着把胃都吐出来的冲动，抖着手解开安全带，踉踉跄跄地冲下了车。蜂拥而上的刑警包围了桑塔纳，强行把里面的方泽文拽了出来。

徐少珩站在无边无际的大雨里，回头看了一眼透过车窗往这边看的顾以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