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梅雨季（二）(1/2)

首发：~第2章 梅雨季（二）

云川市青木区在挖掘机轰隆隆的发动机声里被扒下了一身陈旧的皮，却没能扒完。开发商对高昂的拆迁补偿望而却步，建设改造后继无力，于是青木区东西两侧一到夜晚就泾渭分明起来。

东边是灯火通明、夜夜笙歌的商业区，擦得反光的大厦玻璃映出俊男靓女的身姿；西边是老国企的员工宿舍、倒闭的工厂和扎堆的老居民楼，路灯照不到的巷子里野猫乱窜。

“杨用，男，三十二岁，未婚，上个月四号被人杀死在林湖区酒吧街的后巷里，死于割喉。王军，男，三十五岁，未婚，昨晚被人杀死在安康小区的出租房内，同样是死于割喉。”陆西辞意简言赅地复述了一遍案情，“青木区分局和林湖区分局认为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而且是跨区域作案，所以移交给了市局。”

警车在泥泞逼仄的小路上一拐，不上不下地卡在巷子口。前头横七竖八地堵了一排分局警车，黑白两色在灰蒙蒙的民房里显得尤为刺眼。紧随其后的警车纷纷踩停，才没制造出一起追尾事故。

“全部下车。”徐少珩拿着对讲机，“程橙带一队人去排查安康小区周围的监控，商店、诊所、街道天网，一个都别漏过。”

他推开车门，撑着雨伞走进铺天盖地的雨水里。老筒子楼年久失修，灯泡上笼罩了一网蛛丝，颤巍巍地在脚步声里挣扎出一点亮光来。雨里传来轻微的“笃笃”声，徐少珩转头看去，透过糊了一层灰的玻璃看见了一双很大的眼睛。

那是个小姑娘。

她怯怯地看了徐少珩一眼，转头跑进了没开灯的屋子里。

徐少珩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踩着积灰的楼梯上楼。

五楼案发现场已经被警戒线圈了起来，分局刑警在那里等着他。

“徐队。”

徐少珩对他们点了一下头，“地面勘察完成了？”

“对。”刑警递给他一对脚套和手套，“报案人是房东的家人，据他所说王军已经欠了两个月的房租，承诺了今天付给他。房东来收租的时候没人开门，直接拿了钥匙进门，看见尸体被吓得心脏病发，已经送医院去了。”

王军是个身材健壮的中年男人，一身虬结的肌肉。他大睁着一双瞳孔涣散的眼，喉咙上裂开了一道口子，满地都是血。屋子里堆积的外卖盒、没倒的方便面纸桶混杂着血腥味，酝酿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浓稠的红色从尸体靠着的茶几一路泼洒到低矮的天花板上，浸透了沙发上散落的色情杂志。

“法医说死亡时间大概是今天凌晨两点到四点。门后面没血，”刑警沉默了一会儿说，“凶手动手的时候甚至没关门。”

筒子楼的厨房、厕所和浴室都是公用的，走廊上随时可能会有人经过。没关门就杀人，也不知道这个凶手是赶时间还是缺心眼。

徐少珩点点头，按着对讲机说：“陆西辞，带着人挨个跟租户了解情况，重点询问不在场证明和出现在附近的可疑人物。凶手很有可能住在这里，或者这附近，他对这栋楼里住户的作息时间非常熟悉。”

“收到。”

出租屋很窄，三个人站在里面就转不过身了。痕检和法医做完取证就退了出来，徐少珩才能走进去仔细观察这间屋子。他在床头柜里翻出来一打黄色光盘，垃圾桶和床脚还有沾着不明物体的卫生纸。随处可见的未洗衣物散落在角落里，和简陋的洗漱用品打成一片。

这是一间典型的社会底层底层大龄单身男性的住所。

徐少珩的眼角一撇，从床头柜底下掏出来一条柔软的黑色丝织物。

“陆西辞，”徐少珩对着对讲机说，“让最近的派出所把受过治安管理处罚的性服务者名单整理一份，筛选出住在安康小区附近的，挨个走访。”

——

阿斯顿马丁缓缓停在红绿灯下，路琛降下半面车窗，对着旁边车里的美女吹了个口哨。跑车一路拈花惹草地从医院地下车库开出来，远远地把拉行李的助理甩在了后面。

“再骚小心闪到腰。”顾以诺懒懒地说了一句，“窗户关上，风吹得有点冷。”

路琛立刻无视了美女回赠的媚眼，狗腿地把车窗关上，行云流水地开了加热座椅和空调。顾以诺裹着件风衣，在座椅上靠着窗户昏昏欲睡。

“诺诺，今晚上给你组了个局，庆祝你出院，来吗？”

“你在云川才认识几个人啊，能组起来什么局？”顾以诺闭目养神，仿佛老僧入定，“我一个伤病号，就不去凑你们的热闹了。”

“别啊！”路琛急了，“你刚出院，我肯定不会安排在什么乌七八糟的地方折腾你的，这饭局保证消停，你吃完我送你回家多好。你现在回去公寓里也是一个人，你那个警察男朋友也没办法陪你，多闷啊！”

顾以诺看见他就闹心，完全不觉得这顿饭能有多消停。

路琛喋喋不休，见顾以诺不说话，就默认她答应了。跑车一路雀跃着开进了青木区的商业圈。路琛是个吃喝玩乐、各种消遣无不精通的纨绔，他家里有钱，上头又有哥哥顶事，于是毫无心理负担地做起了二世祖。

这顿饭局不出预料的没完没了，吃完饭，一群人又咋咋呼呼地开着车去酒吧。一串五颜六色的跑车欢呼着从雨幕中掠过，大灯晃得人眼前发白。酒吧包厢里坐了好几个人，茶几上倒了一排酒，在晦暗迷离的灯光下流动着奇异的色泽。

“诺诺，来了？”

顾以诺打眼一扫，里头有七八个都是她在京州的狐朋狗友，还有几个是云川本地的富二代。里头男男女女都有，衣香鬓影，看来还没玩到上头的时候。她敷衍地笑了一下，端了杯冰水坐进角落里。

几个年轻娇俏的女孩在前头跟人玩骰子，哗啦啦的声音被酒鬼们鬼哭狼嚎的哭声压了下去。顾以诺翻着手机看新闻，眉头轻轻地拧了起来。

“诺诺啊，还跟那个警察谈着呢？”李二醉眼朦胧地凑了过来。

“谈着呢。”顾以诺一个正眼都没给他。

“你跟他睡了吗？”

“李二，你他妈酒喝到脑子里了吧？”路琛的脸色沉了下去。

顾以诺抬了下手，示意路琛不必动怒。她没什么情绪地看着李二，好像刚刚李二只是喘了口气，“怎么？”

“你要是跟他腻了的话，试试我？这好像是你玩儿得最久的一个，也差不多该腻了。”李二大概是喝蒙了，痴痴地笑了起来，“警察有什么意思，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我会的花样一定比他多。”

顾以诺几不可察地笑了一声，轻薄的嘲讽轻易地割裂了包厢里的喧闹。她意乱情迷似的凑近了李二，另一只手勾着他的皮带，把他拉近自己。两人贴得极近，李二可以闻到她身上混着消毒水味道的淡淡暖香，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脑子。

“就凭你这副肾虚的德性？”

玻璃杯里混着冰块的水一股脑的灌进了李二裤子里，李二大吼一声，被顾以诺掐着脖子掼在了茶几上。茶几边的女孩尖叫一声，桌上的玻璃杯叮叮当当地摔了一地。李二狼狈地趴在桌上，半张脸被顾以诺摁着浸在酒液里。

“有空去趟医院，脑科开个年卡要不了多少钱，我请了。”顾以诺从路琛手里抽过来丝巾，慢条斯理地擦干净了手指，抬眼对着满屋子惊惶的人客气温婉地一笑，“一点小插曲，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大家吃好喝好，不违法的项目今天都挂我账上。”

她抬脚离开了包厢，穿过群魔乱舞的舞池时，脑子里还在条分缕析地评估自己刚才的行为。如果不是担心进了派出所，徐少珩有可能会知道这件事，刚刚那个杯子一定会在李二脑袋上开花。

顾以诺阴鸷地想，所以是李二占了徐少珩的便宜。

——

刑侦支队呼啦啦地从市局出去，天黑的时候又陆陆续续地开回来。刑警们脚不沾地，连食堂送来加了蛋的打卤面都无暇顾及，一窝蜂地涌进了会议室开案情汇报会。大雨没有要停的意思，整个市局的走廊上都是湿漉漉的水光，钟局出门开会的时候都差点摔了一跤。

“杨用，四月四日在林湖区酒吧街后巷遇害；王军，五月七号在青木区出租屋内遇害。”陆西辞投影出两张证件照，前者精瘦得像条黄鼠狼，后者一脸横肉，两者凶狠的目光几乎要刺破幻灯片砸到会议桌上。

“两个人生前毫无交集，根本就不认识。为数不多的共同之处大概就两点，一个是性别年龄，第二个是社会闲散人员、没有正当工作。”陆西辞道，“他们在片区派出所都有治安管理处罚的记录，简单来说，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