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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珍依旧不可相信,萧瑜直言道:“二哥的腿有了残疾,他不能继承大统,可能的人也就只有你和璇儿了,可是你对他的了解还是不够啊,他怎么会在乎未来究竟是谁登上皇位,他如今只在乎这天子之位会否是他的而已。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轻声道:“你总是以为父皇偏私二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身体落下残疾的人是你,余下的是二哥和璇儿,那么二哥的下场并不会比你好上许多。”
萧珍又想起了从前许多次萧竞权的苛责与漠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父皇会对他疼爱的嫡长子萧琳如此,他不相信。
“你原定的宫变之日不是那一日,是因为那张字条,所以你才无法按捺,匆匆兵围行宫的,对吗?”
看着眼前熟悉的九弟萧瑜,萧珍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恐惧,萧瑜可没有那无孔不入的秘卫,他是怎么知道的?
“就是为了那一张字条?难道就是为了这一张字条吗!”
萧珍心有不甘,他不相信这一张字条断送了他和萧竞权的父子亲情!
“我的确自幼时起看不惯瑰儿和三哥,厌恶他们有宸妃相助,对我和我母妃百般欺压,可是我从没有想过杀了他,我怎会在宫中杀人?那张字条不是我写的!可是就是因为这一张字条!就仅仅是凭借着一张字条!”
就是因为这个可笑的缘由,他满心敬仰的父皇才对他百般磋磨,冷眼相待,他如履薄冰做了那么多事,却只是因为这一张字条,就能被他的父皇抛却所有的父子之情,惟余怨恨与猜忌吗?
萧瑜淡淡道:“萧瑰是我杀的,我最恨的人就是他,他不可能被我原谅——至于那字条,那也是我写的,因为我同样恨你,也恨萧竞权,不过就当是我厚颜无耻一回,我要告诉你,对于这件事,你真的应当感谢我才对,不怕你被父皇他猜忌,他若是真的怜惜宠信你,那你才真的是有朝一日尸骨无存,都不知道是何缘由。”
是啊,的确如此,就只是因为一张字条,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一张字条。
谁让他们是皇子,皇子只要一日活在世上,便是对父皇的谋逆罢了,天子之家的父子,终究也不过是仇人罢了。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萧珍一次次发问,问他心中的不甘,却也在一次次拷问着同处一室中的萧琳和萧瑜。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都不知道。
“我从来都当他是我敬爱的父皇……从来都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能做太子,不能登上皇位,我不信我做不到!”
百般痛苦之中,萧珍回想起当日肃妃临死前对自己说的话,不知道此刻他会否有一番新的体悟。
“哪一个皇子没有被父皇怜惜过呢,幼时总是期盼他能来,一月中能见到他一次便是满足了,可是后来却愈发觉得他恨,提防,猜忌,二哥三哥是这样,你和璇儿,还有我……都是这样,或许是因为他从前杀了皇祖父,杀了自己那么多兄弟,所以才会如此吧,我不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萧瑜转过头,看向仿佛失了三魂七魄一般木然的萧珍,将这个埋藏了无数鲜血的秘密轻描淡写地告知萧珍。
老天或许真的是会给人报应的吧,萧竞权毒杀自己的父皇,将自己的兄弟悉数残害至死,踏着无数尸体登上那摇摇欲坠的皇位,必然也要葬送一生的心血,谨慎提防旁人用相似的方式将这皇位夺走。
“四哥,有些事或许我和二哥也无法说明,不如你把心里想说的话留下,明日父皇上朝,你亲口去问问他,如何?”
萧瑜自嘲似的笑了一声,轻声剖白道:“其实写下那张字条,不仅是出于恨,也有我的嫉妒,甚至在我眼里,父皇想来对你关怀备至,手把手的教你写字,教你骑马射箭,作画抚琴,此前似乎从未对你有过苛责,你身上也流着‘干干净净’的汉人血液,他不必一面疼爱你的母亲,一面将你视作眼中钉刺。”
他和萧琳已经行至门前,停下脚步。
“所以我当时很想看看你们二人互生嫌隙,两败俱伤的模样,现在我看到了。”
萧瑜看到了,却依旧不觉得痛快,就像是他前世杀了那么多仇人,仗杀,凌迟,炮烙,用尽残忍手段宣泄心头之恨。
可是他只觉得怅然若失。
冬儿从前只是听说过京城与幽州交界处清秀山林间有一处行宫,乃是前朝宫苑修缮后所得,冬暖夏凉,乃是一处宝地,只是她在宫中当差,做着末流的粗使宫女,自然没有眼力去亲自一见。
她也已有许多日不见萧瑜,他似乎很是忙碌,或许他就要一举成功了吧,冬儿不知道,她真心的期盼萧瑜的大业得报,也是真心的思念他,即便不知那些个中波诡云涌。
冬儿从马车上下来,据说此处距离行宫还有十几里路程,她问湘琴要不要一下车看看景色,湘琴抬起帘子遥遥望了望远处山峦之间一片黛色,眉目之间的愁情并未舒缓一二。
她握住冬儿的手定了定心神,摇了摇头。
“姐姐,你若是休息好了,便还是快些赶路吧……我只怕耽误了时辰,辜负了殿下他们的信任和嘱托。”
“不会的不会的,你不要想太多了,萧瑜和二殿下他们那么信任你,是因为你一定可以做到,却不是逼迫你去做什么违背心迹之事……可惜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也不能帮到你们什么……总之你放宽心,有宋大人在,有殿下他们在,今日过后,你的父亲和伯父他们就会沉冤昭雪了。”
冬儿笑着安抚她,她又未尝不为萧瑜感到担忧。
湘琴本想说“但愿如此”,可是话到了唇边,却也变成了“好,一定可以的。”
这条路她未尝不想尝试去走,可是当日看来,却又诚然是前路渺茫。
她不解萧瑜信中之语,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笃定自己一定可以做到。
进京告御状,敲登闻鼓,殿前鸣冤,湘琴曾想过自己宁愿横死京中,也要凭着这最后的气力,为昔年不平之事鸣冤,哪怕只是杀了刘小大,也好,总是能讨回一些公道。
萧瑜却说,杀了刘小大不是公道,告发王谱,何传持亦非公道,若是还有昏聩的帝王在任,普天之下,不只有多少清白无罪的人家因为皇权横死,又有多少恶贼逍遥法外。
今日湘琴要控告之人绝非刘王之辈,而是当今至高无上的天子,如今中原的皇帝,萧竞权。
行宫本是因夏季京中酷暑难耐,帝王为清凉避暑开辟之所,可是如今行宫之中却闷热依旧,暗暗酵发着前几日深入青石玉柱之中的血腥味。
萧珍被擒,萧竞权再次落入病痛之中,清醒后第三日依旧深陷沉疴,不得上朝,虽有两日修养,却依旧体虚乏力,十二旒在目前颤颤,将他的视线也一并模糊了起来。
行宫大殿不比紫宸殿开阔,萧竞权本就因近来之事无心朝政,听得几个臣子互相抗辩一番,各做安抚之后便草草下朝,可是还未由一旁李素搀扶起身,忽听得殿外一声闷响,才被几番攻破的殿门薄如草纸,这声闷响直锤击在众人心头。
萧竞权缓缓落座,抬起头望向殿外,却又险些惊起。
“咚!咚!”
这是什么声音,难道是鼓响吗?
“咚!”
行宫之外怎么会有鼓呢,这是做什么,敲登闻鼓吗?
殿阶之下死寂一片,众臣面面相觑,萧竞权环顾一周,最终将视线停留在萧琳的身上,他也恰好抬起了头,一如既往,平和不亢的望向他的父皇。
萧竞权心中耸然一惊,坐在龙椅上的身形一垮,抬起手臂呵问道:“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何人在殿外敲鼓,你们这群逆贼!把他抓起来,抓起来!”
阶下侍卫无人回应,萧竞权面如土色,手指站在萧琳身边的杨羽,一时急火攻心,说不出一个字来。
杨羽微微向前一步,半侧身挡在了萧琳身前。
萧琳跪下向萧竞权行了最后一个大礼,缓缓道:“陛下,儿臣还有一事启奏,昨日幽州大军并斡卓国联军攻破碓拓,生擒碓拓老王及碓拓贵族,碓拓灭国,此乃我□□国运所至,臣在此恭贺陛下,恭贺边关罹受战乱之苦的百姓。”
众臣一片哗然,望向萧琳和宋济民不知所措,果然幽州领军并不在殿上,可是攻破碓拓铁骑灭国碓拓,真的是小小的幽州领军所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