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158章 社稷垂无疆
刚刚登基不久的新皇驾崩了, 而且还是被西戎王俘虏之后一刀斩首,并将他的首级送回了京城。
这个消息震惊朝野。
或许有人曾经想过,黎慎礼登基时便处处埋藏着危机隐患,他这个皇位或许坐不长久, 但谁也没有料到, 这位皇帝的结局竟会是如此惨烈。
他确实做错了很多事,但亦非十分暴虐之人, 只能说, 他的身上有着许多再普通不过之人的缩影。
恐惧、贪婪、自卑、懦弱……很多人的性格之中都有着这样的一面, 但如果放在一名帝王身上,这就成了致命的弱点。
若早知如此, 又何苦生于帝王家?
然而,人们也并没有太多时间来喟叹黎慎礼的命运, 因为如今又一次到了艰难的抉择时刻——这个面临外敌入侵,人心涣散的国家,需要一位新的君主。
黎氏皇族一向子嗣不丰,所以先帝才会以宗室旁支之子的身份被过继而来。
他的儿子相比起历代君王, 已经算是颇为不少的, 眼看继续开枝散叶, 或许就可以扭转这种局面了, 谁知道杀出来一个黎慎韫, 一场造反, 几乎把自己的兄弟们屠了个干净。
当时除了黎慎礼之外,先帝只还剩下两个未成年的幼子,虽然逃过一劫, 但也被吓破了胆子, 成日战战兢兢, 生母位份又不高,如今黎慎礼死后,他们也难当大用。
在这种情况下,朝中关于皇位的归属分做了三股声音。
一派希望由先太子留下来的两岁长子黎绘继承皇位,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如此名正言顺;一派觉得两岁幼童难以治国,想要奉太/祖后人将乐王为君;最后一批人就是支持目前正在前线沙场与西戎军作战的应玦登基了。
“王爷,您已经拒绝过两次皇位了,但当时形势所迫,所有的人意存试探,您才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如今形势已经大改,一切指掌可得,您当真便没有半点心动吗?”
一支队伍驰骋在路上,黎清峄广袖飘飞,策马疾奔。
前方就是应翩翩所在的平明关了,他身边的谋士犹豫许久,终于低声问出了这句话。
黎清峄倒是没有责怪他,只是淡淡地说道:“若是心动,我今日便不会来。”
谋士心里也明白这一点。
西戎王此人十分悍勇,而且不是有勇无谋之辈,他算计的极为精明,在杀了黎慎礼之后,西戎王舍近求远,故意将黎慎礼的头颅送去京城,让朝廷中先一步听说到了出征在外皇帝的死讯。
如此一来,掀起一场风波的同时,也令不明内情的人们心生质疑。
应翩翩和黎慎礼之间本来就有矛盾,为何应翩翩还会去助阵,又为何他一去,黎慎礼就丧命了?
这样就造成了穆国内部意见不一,未必有多少人想要为黎慎礼讨一个公道,此事却如西戎王所愿成为了一个争论不休的话柄,支持应翩翩的人痛斥此为无稽之谈,不愿见他为帝的一派却以此事大做文章。
这当中也有一些人是支持黎清峄上位的一派,对此黎清峄做出的反应是,带兵前往平明关支援。
他此时就正在前往平明关的路上。
黎清峄做出这样的举动,就是表明了要坚决支持外甥到底的态度,但是黎清峄的手下追随他多年,却难免会为自己的主子感到些许惋惜。
因为不管怎么想,眼下也该是轮到黎清峄绽放光彩的时候了。
他苦心蛰伏多年,忍受了各种各样的猜忌、挑拨与算计,如今总算可以挣脱身上那宿命诅咒一般的枷锁。
京城中那名还没断奶的小儿暂且不提,单说同应翩翩相比,论血统,他姓黎,比应姓更加正统;论资历,他是应翩翩的舅父,想的长远一些,就算日后当真能够登临大位,黎清峄没有子嗣,若是想再传位给应翩翩,也无有不可。
所以为什么还要拒绝和推让,甘心情愿地为别人铺路呢?
“在你心中,能为人君者,该当如何?”
谋士恍然从自己的思绪中抬头,发现是黎清峄突然向他抛出了这样一句话。
他想了想,却不知道黎清峄想要听到怎样的答案,只能试探着说道:“头脑敏锐,心胸博大,勇毅不屈……”
他完全是挑拣了黎清峄身上的优点来说的,明显是为了逢迎主子的心思,黎清峄却笑了起来。
他说道:“那些固然重要,但还不是根本,想要当好一个国家的国君,第一要紧的,是要热爱这个国家以及这个国家中的子民。”
他微顿,坦言道:“但我不爱。本王没有半分半毫对于他人的悲悯之心。”
那谋士自然知道黎清峄的心结,但未想到到了如今,他依然是存着这种念头,不觉一惊,脱口道:“王爷,您——”
黎清峄的语气无波无澜:“在我绝望困顿之时,我看到的只有这个世间的黑暗与丑恶,满腔尽是对于世事不公的怨怒。我不爱这国中的子民,不爱脚下的土地,所以如果是为了他们,我也不愿意励精图治,只为了成全这些人的幸福……”
黎清峄无所谓地一笑:“或许,报复他们,制造痛苦,更加能让我体会到权力带来的乐趣吧。你还想劝说本王登基为帝吗?”
虽然谋士久在黎清峄的身边,听了他的话也是心惊肉跳,说不出话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让黎清峄登基确实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遇到什么事,黎慎礼顶多自己跑了,他则是那种“我倒霉就想把这个世上的人全他娘一起毁灭”的角色。
在黎清峄心中,完全没有道德、规则与秩序,如今姑且收手,也不是因为世人眼中的“改邪归正”,而是因为……
这个世上,还有应翩翩。
黎清峄冷冷道:“让我在意的,让我甘愿俯首奉献的,如今世上只有我外甥一个。他想如何,我便如何。至于他言,以后再也休提!”
谋士把他的话吓住,再不敢多言。
黎清峄看向不远处越来越清晰的城门,心中却不禁想,其实池簌跟他也是同一类人,曾经在那段前世一般的梦境中,他看到对方那双冷寂的双眼,便已经有所察觉了。
如今,他就算在自己的外甥面前隐藏的再好,那份骨子里的狠和孤也是改不了的,所以黎清峄起初防备他,后来看池簌应是当真真心实意,这才渐渐在心中对他态度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