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二十九章 再探大院
桃山道人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被人发现了。于是连忙俯身扭头往后看去,却见后面的院落中间,在那一片堆放着杂物的空地边上,竟然出现了一道亮光,原来是地上的一道暗门被掀了开来,而“吱呀”的声音便来自于此。随着暗门的掀开,一名黑衣人从地下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暗门,桃山道人猜测这极有可能便是方才圣尊话中提到过的地堡。只见那个黑衣人走出来后又关好地上的暗门,竟然往阁屋方向走了过来。桃山道人见无处躲藏,一个纵身跳到了头顶的拱梁之上,好在这一切做得悄无声息,黑衣人并没有发觉到他,而是来到阁屋跟前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桃山道人下到地上继续往屋中窥去,只见那人径直走到圣尊和秃老仙跟前道:“启禀圣尊,那几个憨货又挖到了巨石!”这人话音刚落,一旁的秃老仙一拍大腿急急地说道:“看看,看看,我刚说什么来着!”然后从椅子上跳起来就往外走去,圣尊在后面不无解嘲地说道:“秃老仙,又得倚仗了你喽。”圣尊说完对这个黑衣人一个眼神,于是黑衣人又跟随秃老仙走了出去,门外的桃山道人只好再一次跳到了拱梁上。
虽然跳到了拱梁之上,但透过门廊下的挂落,桃山道人看到秃老仙和那名黑衣人双双进入到了地堡之内,就在他准备再次下到地面的时候,突然发现即使身在拱梁之上也是能听到屋中的声音的,而且相对于地上,拱梁上更为安全。于是桃山道人索性坐在了上面,背靠着木柱竖起耳朵听着屋中的动静。果然,屋中此时又响起了圣尊的声音:“时辰不早了,兄弟们都安歇去吧,明日一早一定要派人去打谷场上看看范阿农那个老东西的动静,这大雪天,如果冻死在那里,可就怨不得我们了!随便挖个坑一埋了之!”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为了以防万一,白天去范阿农家的那个道士,还是要再去河边找找看,还不清楚范阿农那个老东西给他说过什么,万一走漏了我等的行踪,那就大事不妙了!”只听一名黑衣人的声音说道:“那个道士从范阿农家出来的时候是老五一路跟着他的,亲眼见到他去了河边,想必应该是离开了。”只听圣尊的声音又说道:“凡事切不要想当然,一定要眼见为实。也是本尊意识不足,晚上的时候我们就应该动手的。那个道士估计是从水路过来的,今夜的雪这么大,应该走不远,明日一早务必派几个人顺着河道找到他,寻个无人的地方……干掉他,不要让他活着离开!”
圣尊在屋里的这番话,门外拱梁上的桃山道人听了个清清楚楚,当听到圣尊要对自己痛下杀手的时候,心里面顿时起了怒意。看这圣尊面容白净,没想到却是个如此狠毒的角色。在这样的人煽动之下,村民们所信仰的那个哭爷教也一定好不到哪里去!心想至此,恨不得现在就闯进屋去,将这一干人等绑得干干净净,但联想到乡亲们心中的蛊惑未除,以后还得从这伙人身上找文章,因此当下暂且忍住了。
不多时这帮黑衣人都出了屋子,各自进了自己的厢房,而圣尊自己则掌灯上了楼。
大院里安静了下来。
一个黑影跳下拱梁,绕过厢房悄悄地溜到了墙根处,然后一个纵跃跳了上去,最后闪到了墙外。墙头出现了一个豁口的雪印,但一夜之后,漫天的飞雪将掩埋掉这一切。
桃山道人回到船上的时候,老夫妇二人早已经睡着,船舱里传来了沉睡的鼾声。他绕坐到了船头,望着被积雪覆盖的两岸,想起那位圣尊说过的话,明天之后,便会有人沿着河道往下游寻找他,那么他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于是当下召唤了河豚,将船调转了头,往河的上游穿流而去。
圣尊一大早便被敲门声给惊醒,来人隔着门急切地说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圣尊,范阿农夫妇俩不见了!”圣尊看一眼自己怀中正熟睡的女人,然后从女人的脖子下抽出自己的胳膊,没想到女人并没有睡死,反而顺势将他抱得更紧。圣尊只好俯下身,在她那粉红的脸蛋上亲了一下,安抚好她之后,这才披了一件袍子下了床。
他将房门开了一个缝儿,隔着门缝质问来人:“怎么搞的?两个老家伙都找不到?!”来人惶恐地说道:“周围都找遍了,不见两个老家伙。”圣尊说道:“会不会被狼拖了去?或者范阿农家里面有没有找过?”来人道:“现场干干净净的,没有血迹。他的家中也都去看过,大门锁着,家中无人。”圣尊接着又道:“有没有可能……被其他村民给救走了?!”来人道:“这个……属下也想到过,但不敢断定,所以才来禀告圣尊。”圣尊道:“传出去,让三个村子的圣使挨家挨户找一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来人正要领命而去,圣尊又追问道:“寻找道士的那一路人马出发了没?”来人道:“禀圣尊,早已经出发,目前还不见回信,想必还在找着。”圣尊挥一挥手打发走了来人,然后转身回了床头。
女人已经醒了,见圣尊坐在了床头。女人便将自己的身子偎靠在圣尊的后背,另一只手绕到前面轻轻地摸索着他的脸。但圣尊显然无心于此,不知怎么,他总有一种隐隐的预感,似乎一切并不太妙。这种感觉,当年他杀了情敌全家,携女人私奔时没有过;后来兴建哭爷教,信条教义难以服众时也没有过;再后来携一帮亡命之徒流落到这穷乡僻壤,东山再起,虽历经艰难,但依然没有过。而今天,却有一种莫可名状的不祥之感。
女人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冷落,于是背过身去,佯作生气的样子。
“筱竹,等干完了这一次,你我就远走高飞!”
良久之后,圣尊缓缓地说道。不知是为了安慰女人,还是原本这样想。
女人转过头来,眼中竟已噙了泪水,连带着脸上也如同一幅水墨山水。圣尊凑到她的脸前,拭去她脸上的泪,苦笑一声道:“你看看,又成了小花猫。”说完便将女人偎抱在怀里。女人嗔怪地说道:“你就知道哄我……”却顺势推开了面前的窗子,窗外漫天飞雪,天地间早已经白色一片。
这个叫筱竹的女人自从跟随了他,便一直过着刀尖上营生的日子,由于他有命案在身,他们一直漂泊不定,这个女人也一直跟着他到处颠沛流离,直至后来他们在这个穷山沟里找到了落脚之处,这一晃已经两年。为了配合他的传教,女人在最初的日子一直隐匿着自己。后来教业有成,为了弥补这个女人,也为了满足她某种程度上的精神寄托,他特意为她建造了这座阁屋。阁屋建的很是高大,顶层的两间屋子均为三面开窗,于是女人便每天坐在阁屋的窗前倚窗而望。很显然,不能离开已经成为了一个暂时的事实,她只有去习惯这种生活。虽然苦闷,但好过于四处飘泊。这两年以来,女人从不曾离开过阁屋。过去她到处跑,如今却哪儿也不愿意去,似乎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就连村中的民众,女人也一直极力地排斥着他们,这个曾经来自于城中大户人家的小姐一直极端地认为,那是一群肮脏丑陋的贱民。
如果她能明白养活他们这一群人的钱财都是她眼中所谓的“贱民”所赐,该具有多么讽刺的意味。
除了女人之外,秃老仙也是这群人之间另外一个见不得光的人。如果说女人仅仅是因为天生的优渥和自有的怪癖而不想见光,那么秃老仙则是由于不光彩的职业而无法见人。身为盗墓贼的他,一生盗遍了大大小小无数个坟冢,掠财无数却也最终招来祸患,或许常年和古尸打交道,尸气最终侵袭了他的肺部,又或许挖人祖坟,有损阴德,以至于他人不到四十却已头顶斑秃,而且骨瘦如柴,手若鸡爪,面貌有些狰狞吓人,俨然已干不了重活。若不是两年前他偶然在此处发现了大墓,只怕如今早已经被踢出了哭爷教的队伍。为了不影响传教大业,也为了延续自己盗墓的勾当,他昼伏夜出,夜里他在地堡之内指挥那些憨货挖墓盗洞,白天则潜伏在厢房之内睡大觉,从不曾外出过。他无职无权,只对圣尊负责,定期向圣尊汇报挖墓的进度,而且不必像其他人一样,每日里哭哭啼啼,因此对于教派而言,他是个独立的存在。
桃山道人将小船行进到了上游十几里的地方才停靠了下来。待他进了船舱一觉醒来之后,天色已经大亮。桃山道人出了船舱,眼见天地之间早已经混沌一片,近处的河道泛起了冰凌,远方的大山也已经纯白一色,而雪还在洋洋洒洒地落着。看着如此的美景,桃山道人的心里不免有些感慨:天地如画,奈何有妖人作乱……正在感慨,却突然将目光再次停留在了大山身上,那大山正是三个村庄的所在,之前离的太近,看不出山的本来面目,此刻站在十几里外的地方,却感觉此山孤零零的,甚是寥落,虽然巍峨,但整体并不圆润坚挺,而是呈一个歪斜的弯曲之状,桃山道人本身也是知晓风水之人,此等形状的山势,并不能藏风纳气,反而是一个破局,如果是寻常人家的埋葬,倒也无所谓,反正后世也从来不奢望能够福荫子孙。但如果是拿来做王侯将相的墓葬,不仅祸及当世,还会给子孙后代带来霉运,如果说此处是风水宝地,除非是当年的风水师看走了眼。而那个秃老仙满身的阴气,看样子像是一个熟谙风水之道的人,却又为何在圣尊面前坚称此地一定有大墓?!莫不是背后还有其他的隐情?!桃山道人随即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瞎眼老妪不知何时已将饭食做好,多亏了早之前老夫妇给的粮食多一点,看样子存粮还够三个人吃上好几天。吃饭的时候,范阿农老汉赞叹道:“道长好神力,俺一觉醒来,小船竟往上游驶出了十几里地。”桃山道人抿嘴笑了一笑,没作回应。饭后三人无事,而大雪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这样的大雪天也只好待在船舱里说些闲话,桃山道人正好又向老夫妇二人了解到了村中更多的消息。○
阁屋中的那个女人和秃老仙,其实村民们也偶然见过,由于秃老仙昼伏夜出,所以村民们见的极少。倒是那个女人,由于经常坐在窗前,所以时常被村民看到,但是让村民们感觉奇怪的是,那个女人似乎不怎么下楼,即使下楼据说也从不迈出阁屋一步。而且每次一旦被村民们看到,这个女人便会迅速的关上窗户,然后便能听到屋中杯盘落地的声音。
自从这伙人来了之后,村中有好几个年轻精壮的后生陆陆续续都去了外地,包括老夫妇的第三个娃儿,而他们的娃儿当年自称是受不了村中的恓惶,在说这话的第二天就消失不见了,此后踪迹全无,连一封家信也不曾寄回来。老夫妇二人全只当村子偏僻,难有书信寄达,这两年一直盼着哪一天三娃能突然回来。
再有就是这两年村中似乎闹鬼了,深更半夜总有叮叮咣咣的声音。那声音很沉闷,而且时断时续,很多人都听到过,但却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桃山道人原本还想多打听一些院中的其他事情,但无奈于老夫妇二人对于大院中的事情实在所知甚少,因此也只得作罢。
从昨夜所见所闻,以及今日从老夫妇两人的谈话里面,桃山道人的心中对于哭爷教那些人的了解大致有了一个脉络,但他还没有足够的事实和依据来将这些事件统一联系起来,因此他当下决定,今夜再探大院。
不得不说,哭爷教这一群人的警惕性着实是不高,可能对他们极其笃信的村民早已让他们对院中的警戒放松了警惕,他们丝毫没有想到会有外人潜入。就连守院的狗子,看到了桃山道人后也如同看到了魔鬼,缩在狗窝里边,一声也不敢再叫唤。由于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今夜桃山道人潜入大院后直接就藏在了昨夜的那一处拱梁之上。
阁屋里早已竖起了火把,几名黑衣人正在向圣尊汇报情况。只听一名黑衣人说道:“启禀圣尊,三个村子的圣使排查了各家各户,没有发现范阿农夫妇俩的身影……”这人说完,屋子里安静了片刻,过了一会儿,只听那个圣尊开口道:“既然如此,这天寒地冻的,保不齐这两个老家伙躺在了哪个阴沟里面,被雪盖着了也说不定。倒是那个道士,究竟寻找的怎么样了?”只听另外一个人说道:“启禀圣尊,我等沿着河岸往下游寻找了好久,雪太深,路不好走,一直走到后半晌,始终没有看到那个道士的身影。我等无奈,只好返回。冬天的河流水势缓慢,再加上河面上不时有冰凌阻挡,按理他不应该走出太远,不知道他是不是并没有沿水路行走,而是拐向了其他的地方,但是雪太大,覆盖了一切痕迹,所以也无从找起……”
这两件事情都没有办好,显然让圣尊非常不满意。只见他用手指关节当当地敲着桌子,一下一下,很有节奏。他的淡定却让下面的黑衣人不安了起来。他们都知道这个圣尊虽然表面温和,但内里却是一个狠辣无比的角色,因此一个个都低下了头。但出乎意料的是,不满意归不满意,这一次圣尊却并没有大发脾气,而是沉稳地说道:“范阿农的家要时刻派人盯着,若有他们返回的动静,立马擒拿!另外还是要放出一部分人马,四处都找找看看,务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再者这几日三个村子要外松内紧,叮嘱各村的圣使,时刻注意村中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向我汇报!”圣尊说完,环视了一下那群黑衣人,只见他们慌忙回禀道:“是!”然后圣尊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继续说道:“今晚怎么不见秃老仙?又去监工去了吗?”只见一名黑衣人回禀道:“禀圣尊,秃老仙的身体一到大雪天就犯病,这会儿又在被窝里躺着,说是气喘心慌……”只见圣尊沉了一下脸,嘟哝道:“这个秃老仙……”接着也没再说什么,而是打了个手势,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楼。见圣尊离去,一群黑衣人这才松了口气,纷纷出了阁屋,一边往厢房走着一边交头接耳道:“今晚一定要赌它个痛痛快快。”是啊,这山旮旯的雪夜,主子有他的富贵温柔乡,下人们也需要有自己的不眠豪赌场。
不多时便看到一间厢房里面燃起了火把,然后几个厢房的黑衣人都齐齐地聚集到了那个厢房,吵吵嚷嚷地耍玩了起来。
大门口无人把守,院中也无人巡逻,极有可能,地堡之中此刻也不会有这帮教派的人。坐在拱梁上的桃山道人,突然意识到,这是夜探地堡的绝好时机。
他轻轻地跳下了拱梁,沿着墙根悄悄地潜行,路过一处厢房的时候,见窗纸上有光。桃山道人通过一条窗上小缝往里望去,只见秃老仙正住在这个屋中,看样子他正在翻找着什么,行为显得谨慎而又小心,一边翻着,还一边不时地往门口望一望。终于,他从桌洞里找出来一个包袱,他小心翼翼地将包袱摊放在床上,一层层地打开它,灯光有些昏暗,秃老仙干脆手执了油灯靠近包袱,里面是几个玉器古玩和几块金锭,秃老仙抚摸着这些财宝,脸上显得充实而又满足的样子。由于太近,油灯燎着了他额头所剩不多的几缕头发,头上瞬间有青烟冒起,他这才惊醒似地摸了摸额头,摇摇头自嘲几下。接着他小心地将包袱裹好,背在后背上试着走了几步,似乎不如他心意。于是他又卸下包袱,藏回了原来的位置。这才转身上了床,安逸地眯起了眼。
秃老仙的一举一动,窗外的桃山道人看得真真切切,心想这个秃老仙莫不是要跑路?!但此刻他并不想在这里耗时,于是闪身离开,悄悄地潜行到了地堡门口。
地堡的小门在一堆杂物的边上,极具隐蔽性。与其说这是一个小门,倒不如说它更像一个地下暗道的入口。桃山道人轻轻地取下入口的锁扣,然后极其缓慢地打开了小门。里面黑乎乎的,有一条斜坡直通往下,桃山道人敏捷地跳了进去,然后轻轻地合上了门。
他沿着台阶下到了地堡之内,比起外面寒冷的风雪,地堡里面显得温暖许多,但却有一股潮湿的霉味儿。里面黑漆漆的,桃山道人斗胆点起了火折,借着光亮,他一边观察一边往前走去。坑道有两尺多宽,一人多高,坑壁上皆是密密麻麻的镐子印,看得出来挖地堡的人下了大力。路上不时散落有碎石和湿土,以及一些车辙的痕迹。走出了没多远,只见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字型的岔路口,桃山道人选择了通往左边的坑道。这一段路显得弯曲了许多,不时有巨石突出于坑壁之上,应该是挖坑的时候,为了避开巨石绕道所致。桃山道人注意到沿途一人多高的位置,不时插有火把。越往里走空间越大,桃山道人一直走到路的尽头,下方赫然出现了一个深约三、四丈的深坑。桃山道人点起了旁边坑壁上的一处火把。熊熊的火焰燃烧起来,瞬间将周围照得明亮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