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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361章 汴梁夜景
展昭今日没骑马,在路上走时,突然想起件事情来,便拐弯抄了个近路走了。展昭头上铁幞头,额前红抹额。穿着件青色西川紵丝锦袍,腰间八枚鍮石銙,脚上嵌线云跟靴,正走在观音院附近。
此时已经是入春的天气,只见柳枝鲜绿,隔岸桃花正开得艳。对岸两两三三的浣纱女,各占着个石砧在捣衣,一面观察着对岸往来的行人,一面含羞带笑,相互私语。水碧河清惹鸭游,石湿苔绿滑游鱼。
展昭在街头上正走着时,突然在路边见着个相识,那人喏一声便道:“行首事忙,多日不见!空闲吃一杯去。”展昭回礼便道:“押牙相邀,来日必去。”
说话间不免提起近日的比武,那人问道:“只听说明日龙卫、神卫两家比试,不知道行首可在其中?”展昭回道:“厢使吩咐,明日让我对阚营使。”
那人立刻不平道:“不是我说,这个刘文焕恁没有分寸!只要名声,不顾下面人死活。明知道行首大病初愈,偏偏要你去对阚海。”
展昭便道:“我又不是个泥捏的,早已经好了。我也早听说阚营使的威名,可惜一直没机会比试,明日正好较量一番。”那人遂就回复道:“行首武艺精熟,来日必添左厢气象。”两人闲话了几句,须臾便散了。
展昭忙了快一天,早饭尚没有来得及吃,此时已饿得冷汗出了。因见沿街那一溜熟食铺子,心内自道:“一会营内还有事,这回去吃饭已来不及了,不如在这里胡乱用些。”因见那馄饨案前人少,料定必然不好吃,赶时辰也顾不得了。
这熟食铺子里面,只有老夫妇两个人,甚是凄凉光景。展昭要了碗馄饨,便坐在桌前。那公公便去煮,这婆婆想要拉个常客,过来说自家的吃食怎么好,这里面用的什么好料。乱七八糟说了一通,展昭根本没听进去,心里面全是别的事儿。因被人问,口里面只管胡乱答应。
须臾饭毕,那婆婆仍是絮叨不休。展昭为了赶时辰,胡乱抓把铜钱递过,告一声叨扰起身便走。
因走得匆忙,不提防迎面一个人跌跌撞撞抢将来,当胸便撞。展昭心内不及想,身却不停,急退一步,将身一偏,缠腕拧肘,趁势一推。
急去看时,却是个贼眉鼠眼的人吃得醉了,踉跄了两步倒在地上,跌了一个犬趴窝儿,此时正呲牙咧嘴,口里面不停在“哎哟”着叫唤。见这个情形,立刻围拢来一群人,有好事的上前去将他拉起来。
一个便道:“眼见这鸟厮吃醉了,到处乱撞,撞在这位官人的身上,自己倒了!”还有人道:“兀那汉子,你站起来,还能走么?人家这位官人说了,要带着你找个郎中给瞧瞧,你跟着去么?”
醉汉倒也不打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口内连说不妨事,不需要展昭延医看视。这厮从人群里钻出去,一道烟就飞奔走了。展昭那边有急事,亦匆忙去了。哪里知腰间蓝底竹暗纹茄袋才刚教人解了去。
这偷儿不是旁人,观音院左近泼皮猴四的便是。当下得了茄袋,心内狂喜,便忘了痛,捡静处将袋内银钱倒出。那里面颇有几块大银,数了数足有一十五两,并一干铜钱。
那边厢韩煦和玉堂等七个人,已经到了会仙楼下马,此时天色已近傍晚。远远见那会仙楼三座楼飞桥相通,隔空相望,厅院廊庑,花木森茂。隔窗可见残阳细柳、园林春色、汴河水景。这时节华灯初上,千阁通明,客来如梭。
满楼妓女都浓妆艳抹,身着盛衣。见着楼下有中意的仙郎,直接就招袖放娇呼唤。这厮们最是会看人上碟的:见着白路这样的,最多只值一吊钱,不值得搭理;见了崔起,能值个十两,这样的可以敷衍着笑笑。见了玉堂,一好似见了大锭的金子,大棒子打断腿也要留下。
看见外面有客人进来,早有人将马牵去后槽料理。传唤小厮立刻跟来,直接引众人往楼上去。入得楼来,见那甬路上铺的是猩红毡毯,炉内燃着上等龙诞。蜡炬成树,直映得黑夜如同白昼。墙上挂着名家的字画,正厅几边列紫毫端砚,有专供雅客题诗作赋之处。
众人进了间齐楚阁儿,阁里面都是一溜的楠木交椅,有伏侍的专门等着不说,已预备好了金银杯箸。连同瓷器古玩,器皿唾壶都是上品。往窗外看时,遥对的便是汴河风景。
韩煦请众人列座后,要了些荤素冷热盘馔,新鲜羹汤,时鲜果品,玉醑美酒。行菜已毕,屏风后转出一队歌姬舞女劝酒,个个都是上等的姿容,色艺俱佳。
韩煦把酒敬众位道:“这次的事情,若不是诸位不避水火,拼死相救,我韩煦的性命早已经休了。大恩大德,在下杀身难报!今日聚后,兄弟们便要四散分离,不知道哪一日才可以相见。今晚上咱们痛饮一夜,不醉不归!”
众人便道:“这话也休提,都是兄弟们份内的事儿,哥哥只是要罗唣!”白路便叫道:“眼前放着这么多好酒,说那些鸟话做甚么?快倒酒来!”白路这厮,干脆把酒海银壶都弃了,只管抱着大坛痛饮。
一个便道:“这一次散,都天南海北的去了,真不知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咱提前说好:一到任马上就写信回来!”还有人道:“当初情势紧张的时候,天天盼着事情能了。真的了了,马上又分了!还不如多拖几天呢!”
这时候袁虎说话道:“要让我说,都知足吧!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咱几个都留了性命在,已经是赵官家仁慈,格外开恩了,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有一个便道:“袁老虎,你去登州那差事不错!那边没有对外的战事不说,水产还管够,闲着没事,还能去海上看看神仙,比在西北吹风沙,可强多了!”袁虎便道:“真清闲了,一样也是不好升迁!说来说去,你不就是馋鱼么?等我到了,托人给你往府州送!”
还有人道:“这么一调,崔老二和明远两个最近,来往还容易。袁老虎和石哥离得也不远,吃个酒不难。我去沧州不远不近的,见一面还好。九哥在东京,哪个来东京办差了,怎么也能有机会见面。蛮牛可怜,他离的最远!”
白路此时已半醉了,忽然听见别人说他,立刻进来插嘴道:“这样的好酒,没跟我一块吃的么?别只顾说话,全都满上!”
袁虎便道:“吃吧,吃吧,你使劲吃,一去了饶州,大老远的,东京的好酒就吃不到了!”这时候玉堂说话道:“这个不怕!不管兄弟们走到哪,想酒吃了说一声,我管保派人给你们送到!”
几个人谈论了一会此案前后,又说了一些镇戎军事,胡侃乱骂笑了一通。不一时苗翻饮得爽快,拉石晃与他搏拳做耍,为输赢上,口里面大呼小叫的。
崔起与小姐从旁说笑,没一会儿两人就蜜里调油,只听见崔起笑着道:“等明天我来讨了你,去府州时,你跟着我去。”小姐听了他这话,将身一扭,撅嘴便道:“这厮们口里说的好,真遇着事了,一个个都是‘妇人如衣服,兄弟是手足’,奴却不去。”
旁边白路吃得醉了,听了这话,睁着眼叫道:“你这鸟话却似放屁!赤条条的,手脚又多,老爷却不是了蜈蚣螃蟹?!”众人听时,齐声大笑。只道这白路吃醉了,口内胡嘈。
转眼时间已到了巳时,一看袁虎就吃多了:脸上笑个不停不说,话还不少,拉着人没完没了一个劲说。白路那边不用说,早已经噇得人事不知了。韩煦遂叫撤了舞,与玉堂两个人站在窗边,一块儿遥望那汴河的风景。这个时候的汴水上,依稀仍看见烟波渺渺,听着远处悠悠的乐声,不由惆怅。
韩煦开口对玉堂道:“九郎明升暗降,去做那种闲散职事,赵官家又不许你轻易离京,往后有甚么打算么?”玉堂便道:“既没有差遣,先耍几天,会一会朋友。不瞒你说,我在东京城有不少故旧,已经好几年没见了,正好这一次聚一聚。
等耍够了以后,找时间去我四哥家一趟,顺便管他要几两银子,开几个铺面。你放心,怎么我也闲散不了!”
就在会仙楼,韩煦一干人楼下,还有另外的一拨客人。为首的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欧阳修长子欧阳莅并范仲淹次子范纯仁。欧阳字子闲,纯仁字尧夫。知道韩煦楼上做东,纯仁便问欧阳道:“韩煦、玉堂正在楼下,咱们不去见见么?”欧阳便道:“今日不便,来日必请至家中相叙。”
李蛟还有那四个伴当,也不在家,正在朱家酒肆里吃酒闲耍。正吃着时,忽听见隔壁大呼小叫的,闹得痛快,搅扰他们吃酒。李蛟登时火起,将帘撞开,大踏步冲入。却见那伙厮不是旁人,正是那观音院旁那起泼皮破落户。
只因那猴四得了银子,找静处私藏,谁想叫人看见了,翻了出来,便叫到朱家酒肆请众人酒席,连那蓝底茄袋亦被抢了,众人因绣得精致,略有微香,都抢来看,那王五便要夺来送与他的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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