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036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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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禁很快便见到了陈玉口中那个被挖了膝骨的奇怪的人。

嗯，不愧是陈玉逃亡路上都注意到了的“怪人”。无他，只是这怪人过于高调了，这个被挖了膝骨的人就一直那么跪着，在大街上乱窜，见个人，便要上前跪一跪，喊一句：“皇天在上，草民有罪，请赐罪。”

许是这人疯的太久了，县城中的人也见怪不怪。见他朝自己冲过来，离得远远的便要躲开，再啐一声晦气，心中毫无波动的看那个疯子的独角戏。

据灵禁观察这人应是以前受了什么刺激，灵魂受创，但不知为何灵魂竟和肉身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灵魂仅能保证肉身不灭，却无法再控制身体的行为，只日复一日的重复自己印象最深刻的话，但大概并不影响头胎。虽然就算投了胎，下辈子也只是个智障。

这就让灵禁有点儿头疼了，如果就这么给他把魂修了，他可能一个不小心就恢复正常了。这又是一件怪事，很轻易便能被笃信神通的重明国人猜到鬼神身上。并且这疯子身上那种微妙的平衡也很让灵禁感兴趣，有点不怎么想这么快离开，至少要弄明白这人曾经都发生了什么。要知道三川郡本就在重明最边界，天高皇帝远的，这人怎么让“皇天”给他赐罪。

于是灵禁熟门熟路的找了个……茶馆坐下喝茶。

“小兄弟是哪里来的啊？家里人可知道？”茶馆老板笑眯眯的给灵禁擦了桌椅板凳，上了壶茶后直接坐在他对面问道。

“知道，是家中大人让出来历练的。”灵禁点头，用上了一贯的说辞。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品一口，顿了一下，而后一饮而尽。

茶馆老板笑容更深了些，又问：“小兄弟，这回出来可有什么事儿要办？家住在哪儿？”

“我家很远。”灵禁挑眉：“这回出来只是玩的，没什么正经事。”他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在被问话，直接反客为主：“到了这儿，我竟发觉了件很有趣的事儿。”

“哦，什么趣事？”

“这县中人所卖商品的价格，似乎都要比外面的低上两成。”

“嗨，咱们这儿地方偏僻，少有人来，我这茶馆也只是给县中人累了，乏了时歇脚用的，根本赚不到什么钱。县中人也是这么想的，就也都降了价。”茶馆老板言语豁达，姿态潇洒。”

“但据我所知，重明国四世和五世时期，边地可以说是最好的地方了。与外族通商，重明的工巧玩意儿可是高价，更别说用重明种出来的茶开的茶馆，若是说是一滴茶，一滴油，也不为过，这么重的利不拿，岂不是少了好些好处？”灵禁若真是个表里如一的人类，恐怕会被这个茶馆老板的阔气豁达迷的不行，但很可惜，他不是。

茶馆老板听到灵禁口无遮掩，微微色变，先是道了句：“慎言。”又道貌岸然的解释：“于旁人通商，我们自是得利，只是若太贪毕竟是影响重明在外的名声，稍便宜些，也不打紧。”

灵禁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果真，冥君说得对。神族虚伪，妖族善淫，魔族嗜杀，鬼族自私，集其四缺，以金为眉，以木为肉，以水为血，以土为皮，以火烧就，赋之以灵，则为人。灵禁和人打的交道不多，不可否认，这些人是有许多美好的人性，但不愧是四害皆存，单是不要脸这一条，灵禁这个纯粹的鬼族就自叹弗如。

“是，不仅价格便宜，斤称也足。”灵禁道：“老板，您在怕什么，重明五世早已死了，在数十万人面前被千刀万剐成一具骨架，难不成他还能活过来？”

茶馆老板脸色瞬间灰败，竟没有理会灵禁暗嘲他们整个村都缺斤短两，心中惊极怒极，也惧极：“小子轻狂，这般口无遮拦，会被神夺去神智。”

“便如同大街上那个疯子一般？”

“可不是？”茶馆老板语气夸张，像是在吓小孩子，“他就是小时候因为说错了话，被吓疯了，这一疯，就是十多年。到今年都快三十了，媳妇儿没娶上，亲娘也快病死了，请了那么多大夫，竟半点毛病没看出来，这么多年，还是这一个样。”

灵禁瞬间就失望了。

这茶馆老板一开口说那个疯子是被什么劳甚子神明夺去神志的，灵禁就知道自己肯定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十年对于一个人类来说，已经很久很久，在这个动乱的年代，活到而立之年已是不易，这才仅有三个十年，三人成虎，这十年足以让真相被各种各样离奇的流言蜚语埋没。人类从不畏以他们最擅长的语言来伤害旁人，哪怕那人是个疯子。

“哦，”灵禁深觉无趣地应上一声，又道：“既如此，我便不在这里污老板的耳朵了。”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

茶馆老板目光紧盯着灵禁，见灵禁站起来，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怎么了老板，你怎么这么吃惊？”灵禁微眯双眼：“果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

茶馆老板惊愕的后退半步，带翻了椅子，自己也被椅子绊倒在地上。

“这样一个缺斤短两成了习惯的县城，又怎会当真有一个这般慈祥和蔼的卖茶老板。”灵禁接着道：“当真是浪费我的时间，半点东西没问出来，反而和你这种人打了半天交道。”灵禁脾睨的看着倒在地上满目惊慌的人，笑的一脸无害：“老板，你的茶味道可真好，入口苦涩，回味甘甜。”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

分明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茶馆老板心中却莫名生起了剧烈的恐惧，在胸腔中翻涌，似乎随时都会吐出告饶的话来。但他很快就发现，就连这也办不到，口中干涩不堪，发不出半个音节，只能瞪着一双眼珠，看那个穿白衣的魔鬼继续说。

“里面的蒙汗药也是分量十足，我想品不出味儿也难。”灵禁抓起茶壶在手中把玩：“我说我在街上几个时辰没一个人搭理，一到你这儿你却热情的过了分，原来是看我年纪小，又行单影只，想一杯茶把我撂倒，好……另当别用吧？你们这儿的人，可当真是无利不起早，目的明确的紧啊……”

茶馆老板吓得胆都裂了，心说你都尝出来了为什么还喝，更重要的是，你喝了为什么没事儿？

这样的表情过于明显，也成功的让灵禁觉得……自己被取悦了。于是很好心情的解释：“因为我就是喜欢你们这种人像狗一样狼狈，像耗子一样张皇，却不得不妥协，不得不认命的样子……真好，很有趣……”

比那只玩了一会儿就死了的，那只红了眼的魔化老鼠有趣多了。

茶馆老板目光呆症，动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分明形容矮小，却气势慑人的白衣少年……姑且说成是少年，似是得了什么好玩的玩意儿，脚步轻快的离开。

此时天已经黑了个彻底，夜晚目不能视物的人类大多已离开了大街。那个无膝骨的疯子，见灵禁出来，竟是一眼便看到了，飞快地跑过来，膝盖磕在地面上发出沉闷却又有些惊心动魄的响动。

这人十年前也是一个完整鲜活的人形，被挖去膝骨后，要忍受怎样的疼痛才能忍受得住用支离破碎的膝骨支撑着站立行走，直到现在的奔跑？

灵禁见他直冲自己跑来，口中仍旧连续喊着那几句：“皇天在上，草民有罪，请赐罪。”心道本尊可看不上你们的皇天，莫要拜我，便要退开，没想到那被剔了膝骨的疯子声音瞬间高了起来。其中的畏惧更是要从他的喊话中溢出来：“皇天在上！草民有罪！饶命啊！好疼啊！饶命啊！草民有罪！草民有罪！”

喊了那么久一成不变的词竟是改了！

难不成被自己英明神武霸气侧漏的姿态骇到了？灵禁无比脸大的想。

他飞快奔至灵禁跟前，咚咚咚就往地上撞，根本是不要命的磕法。离得近了，灵禁也终于将眼神放入这人身上了些。这才发觉，这人身上衣裳还算得上干净，膝上包了棉布，衣衫整齐，这一发现让灵禁对这人有些改观。难不成他是自力更生，虽没了膝盖，仍能保证自己活的爽利？

但只凭这人逢人便磕头的德行，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那大概便是她有一个对她好的亲娘吧！

只是连他那亲娘也快病死了。

这样一个疯子，若是没人照料，在这凉薄之气将要溢出来的县城中，恐怕活不长久。

灵禁当然可以帮他的忙，简单的很，只需勾勾手指，将他的灵魂中的杂质剔除便可。灵禁自认并不是圣人，一个人类的生死，和他实在关系不大。更何况，作为一个从小便在无半分光明的冥界的魂灵，灵禁更想做的并不是施以光明，而是降于灾难，比起剔除杂质，灵禁更想捏死对方。

反正都是一指头的事。

那疯子仍旧在磕头，口中求饶声又换了个花样：“求求您了，我已经跪下了，别杀我，疼死我了，疼死我了，疼死我了，我已经跪下了……”

灵禁嫌他嚎得聒噪，冷喝道：“你闭嘴！”

世界瞬间安静了。

只是安静的过了头。

灵禁难以置信了半晌，才接受了这个事实，这人，他他他他他……竟然被自己一句话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