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柒(1/2)

首发：~第7章 柒

除夕这天，接连下了数日的冬雪骤然停歇，灞水之上艳阳高照，漫天冰雪已有消融之势。

玉锦院内，侍儿用银钩将朱帘束起，撤去榻侧的小山屏，由春汐服侍姜妧起身用膳。

洗漱罢，姜妧犹自半阖双眸半卧榻上，白腻手臂跟没骨头似的，懒懒搭在凭几上，右手则有一下没一下摆弄着碗里的汤匙。

春汐站在一侧替她布菜，见她无精打采不禁问道：“小娘子，可是这菜不合胃口？”

姜妧有气无力地摇摇头，看着碗里的燕窝越发没了胃口，索性丢下瓷勺，两手捧脸倚着矮几，黛眉轻蹙，长长叹了口气。

顾婆笑问：“小娘子瞧着脸色不大好看，可是前儿晚上受凉还未好透？”

提起这茬姜妧就来气。

那晚被姜妤哄骗出去踏雪寻梅，结果她自己得了风寒，在榻上歇了整整两日才有些好转。

为此，母亲将玉锦院里的仆人责怪一顿不说，还将身边年岁较长的侍婢岚芝给调派过来。

她越想越恼，气道：“在这房里躺了两日，我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

想到什么，她眼珠一转，咧嘴笑道：“春汐，今日是除夕，街上指定热闹，待会儿你跟我悄悄出府去。”

春汐扶额：“小娘子……”

话音未落，门帘忽然被打起，岚芝走来禀道：“小娘子，夫人和静水院的两位娘子来看您了。”

听闻此言，姜妧霎时泄了气，磨磨蹭蹭爬下榻，不多时，齐氏携姜妤和姜蔓进来，身后侍婢手里捧着个匣子。

行罢礼，她与齐氏坐回榻上。

“妧儿，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阿娘别担心，儿吃了两日药，已经大好了。”

齐氏欣慰地笑笑：“等过了今夜就是新岁了，来年我儿必身体康健，平安顺遂。”

坐在月牙凳上的姜妤适时开口：“是啊，二妹妹吉人天相，必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姜妧因还恼着她，便对她冷着脸：“两天不见，阿姐这溜须拍马的本领越发上进了。”

姜妤笑容僵住，齐氏知她姐妹二人闹了嫌隙，三言两语将这茬带过。

叙了会儿话后，齐氏向候在一侧的侍婢招招手：“婉秋，将衣裳拿来。”

名唤婉秋的婢女捧着匣子走上来，掀开镂空盖子，取出里头的衣物。

“小娘子请过目，这是夫人亲手替您缝的新衣。”

这身襦裙所用面料是御赐的，做工更是别出心裁，从花样到针脚，样样都是费了心思的。

姜妤心里泛酸，半玩笑道：“母亲到底是疼二妹妹多些，咱们这些兄弟姊妹的新衣都是绣娘做的，独独二妹妹的是母亲亲手所做。”

姜妧见不得她阴阳怪气，直言道：“我久居扬州不在阿娘身边，如今阿娘不过给我做身衣裳，阿姐就拈酸吃醋，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些。”

“这……”姜妤小脸一白，掐着裙子的手指直泛青，“二妹妹对我可是有什么误解？”

姜妧却未理会她，掂着新衣在身上比划：“谢谢阿娘，妧儿很是喜欢，今晚我就穿这一身去守岁！”

姐妹俩生出龃龉，齐氏心里也闹腾，偏又不能偏帮哪个。

就在这时，一直端坐凳上垂眸不语的姜蔓竟忽然插了一嘴。

“二姐穿上这一身定是极美的，咱们两房姊妹都被你比下去了。”

姜妤摸着滑腻料子笑不露齿：“母亲别怪儿多嘴，这身衣裳自是无可挑剔的，只是颜色似乎太艳了些，祖母向来不喜张扬……”

“阿姐多虑了。”姜妧直接打断她，“我是个俗人，生来喜欢这花团锦簇的衣物，阿姐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所以打扮得越朴素越招人怜爱。”

这话明里暗里皆是讽刺，姜妤何时受过这气，当下脸上再没了笑意。

齐氏见此倍感头疼：“行了，说了这么久话我也累了，妧儿你好生歇着，我们先走了。”

得了话，姜妤再也坐不住，姜蔓则乖巧地笑笑：“阿姐好好养病，晚上一同吃团圆饭。”

声音婉转动听，引得姜妧认认真真瞧她一眼。

虽才十二三岁，那模样却跟她生母赵氏十足十地相似，小家碧玉，娇憨可人，看似内敛，可那眼睛里又透着机灵。

送走齐氏等人，姜妧复又躺回榻上，不一时，春汐拐回来，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娘子，方才大娘子经过花坛时，瞧见前儿晚上被奴扔弃的梨脯了，当下脸色不大好看，奴只好说是不小心沾了灰，不能入口了。”

姜妧拈了块酥糖送进嘴里，满足地阖上眸子，笑道：“叫她恼去，她也该尝尝生闷气的滋味。”

春汐掩唇一笑，她家小娘子当真不是好惹的。

在房中百无聊赖度过白日，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一大家子的人又同席用年夜饭。

轮番说过吉祥话，姜妧已觉无趣。

菜过五味，月上梢头，府门外传来热闹的喧嚣声，姜妧早已心痒难耐，于是中途借故离开，又趁人不注意从角门偷偷溜了出去……

长安城的除夕夜爆竹声声，万家灯火通明，然而靖恭坊西的将军府却格外寂寥。

草草用罢晚膳后，陆绥便直奔书房，正翻阅西北来信，房门忽被叩响。

崔四来禀：“郎君，女郎（1）派人过来送口信，叫您回去陪阿郎（2）守岁。”

陆绥翻过一页书卷，淡淡道：“就说我不在。”

这反应在意料之中，崔四见怪不怪，领命退下。

待他走后，陆绥继续翻动手里的书，可纸上内容却如何也看不进去了。

抬眼随意扫去，窗棂旁的鸟笼里，“胖美人”睡得正香，如此，竟连个逗弄的玩意儿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