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福祸1
可是他坚持了几个月之后,终于挨不下去了。当他在透析室再度看到顾丽华,已经被季护士长收拾掉了骄娇气焰、认真工作的顾丽华,那焕然一新的精神面貌,让他觉得顾丽华能是一个好伴侣,是能够拉自己出泥淖的救星。
当顾丽华与身为儿科副主任的舅妈、还有在市政府工作的表哥闹了一场后,搬到了单身宿舍住。覃璋都不知道该说她傻啊、还是说她太傻。幸好傅院长不是绝情的人,在春节前又到单身宿舍找顾丽华,他也跟着劝说,顾丽华又回去过年了。
一切在向好的方向转变。结果突如其来的一次爆炸事故,把自己再次抛到惶惶不安的境地里。
前天傍晚在急诊室、当李主任倒下的时候,他正在留观室里给伤者做清创缝合。外面走廊的喧嚣、呼喊李主任的声音,让他好悬出错。等他处理完才送进来的伤者,带着实习学生赶过去时,只能远远地看着关主任领着人抢救,然后又看着舒院长冲下来接管了抢救。
他明白自己的水平,不过去碍事、不上前围观,把尚在急诊室的伤者、自己能处理的都处理好,就是对抢救工作的最大帮忙。
当得知舒院长最后放弃的时候,那一瞬间他是真心难过的。昨晚去灵棚祭拜的时候,他也是真心难过的。今早他想去送李主任最后一程,也是内心真实的想法。
可是没想到自己睡过油了……
这令他非常懊恼。
他连早餐都只胡乱地对付了一口就到了科里。却在电梯间,与提着饭盒袋的穆杰走了个碰头。穆杰扫了自己的那一眼,他觉得包含了太多的内容了。那绝对是知道了自己追求李敏不成、而对自己不加掩饰的蔑视。
在外科工作的时间长了,他也知道了穆杰高考的分数够上清华。如今见到穆杰本尊,想到他那样的高考成绩、还有老山前线立下的军功,让他自愧不如的同时,也从内心深处生出望尘莫及的胆怯。
他不敢与穆杰对视,他也不敢生出与穆杰相争之心。在省院工作的这半年时间,已经击毁了他既往的二十余年,一路优秀积攒下来的骄傲。
那么多比自己优秀的人,让他气馁……
所以整个早晨他都在想着自己的以后。难道剩下的半年,自己就改跟石主任了?他觉得是不可能的。
那自己会轮转去那一科?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连郑大夫挑剔他换药的动作,他都没有觉得刺耳了。那不足以让他从担心自己未来半年的恍惚中拔出来。
直到李敏过来与郑大夫聊天,说婚检、说将去登记,他才陡然醒过闷来。
对覃璋来说李敏是上级医师,是本病房的住院总,可她只比自己早毕业一年,自己尚在轮转规培呢,但她就晋完了主治医师!难道高考成绩比自己多了50分,就足够支持她比自己强上那么多吗?
他不服气,他要赶上李敏、超过李敏。
他手上的动作加快,立即换来郑大夫带着呵斥意味的提醒:“覃璋,你仔细点儿。”
“cao。”覃璋在心里骂了一句,但他却不敢正面跟郑大夫硬钢,只能憋着气放慢手上的动作。
十二楼不仅是石主任和护士长去送灵了,还有小姜等“老”护士也都去了。但是石主任和护士长惦记着科里的那些患者,俩人都没心情吃回灵饭,他俩从火葬场直接回省院。
到了科里,俩人分头逐项检查工作。等他们检查完,知悉一切顺利能放下心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忙了快一上午的潘志就说:“你们都回家吃饭吧,我在科里值班,我家里等会儿送饭过来。”
他们家请住家保姆是省院的头一份。省院的不少人家也有人请人帮忙的。多数是像柴主任家那样请钟点工,做一顿午饭/晚饭,或者再加上每周搞几次卫生而已。这也是最近一、半年才兴起的新鲜事儿。
石主任见潘志主动提出来就说:“那就辛苦你了。咱们先回家吃饭了。我会早点儿回来的。”
这个提议潘志没反对,万一哪个患者需要二进宫,自己科里有石主任镇场子也安心啊。
李敏与石主任和护士长等一起电梯。
吕青对李敏说:“李大夫,你今早威风啊。珊珊她们说都被你吓住了,一声不敢吭。”
李敏赧然道:“我那也是害怕。害怕出事儿,就扯大旗做虎皮呢。”
石主任肯定李敏的所作所为:“你那么做是对的。我听说你上午去做婚检了?”
“是。潘大夫和郑大夫分管了你那边的两组,我这面有马大夫和邓大夫帮忙。石主任,如果下午能走开,剩下的化验单出来了,我就去登记。走不开就算了。”
石主任点头。“应该没事儿的。你下午去吧。”
李敏跟随大家伙出电梯,立即就看到穆杰提了自己的书包,站在电梯口等着呢。她在大家善意的打趣里红了脸,与石主任等人分开,跟穆杰走正门去照相馆。
那边四海酒家的回灵饭已经吃到尾声了。陈文强又带着李家的四兄妹,再次挨桌感谢去送灵的人。这是他陈文强作为医疗院长来敬酒,能不能喝的也都卖他陈院长的面子,再掫嘴里一杯白酒。
梁主任注意到陈文强的眼睛开始泛红,知道他心伤李主任的辞世,这时候没有素日里的一半酒量了。可是这敬酒开始了,剩下那两桌也不能扔下不管吧。他不错眼珠地盯着陈文强,怕他酒后失态。
与梁主任一桌的都是省院的老人,这些人也都是从年轻时就认识李主任夫妻,与他们夫妻一起工作的人。
都是男人,喝了酒之后,肯定就要谈到漂亮女人了。
骨科向主任就说:“咱们省院骨科的护士最漂亮,就是从老李那时候开始的。我记得老李曾说:看着漂亮护士心情愉快,干活都带劲儿。”
骨科王主任叹息道:“咱们骨科那么多大夫,这三十年啊,就老李一个娶了骨科的护士。”
医务处的退休的董主任也去送灵了,他端起酒杯说:“那时候的老李啊,是咱们省院外科的骄傲。医大要了好几次人,他都没过去。也幸亏他没走,不然咱们这省院的外科就塌了半边天。”
“那是那是。还有个老程,撑起了外科的那半边天。”
“是啊,老李和老程,他们俩那时候撑起了省院的外科。我刚来咱们省院时,那简直是一穷二白的。什么都没有。只有小ri本那时候盖的、那个三层的红砖小楼,还有两个平趟房。那三层楼安排的是满满的:一楼是门诊,二楼是内科病房、三楼是妇外科病房,小儿科一般不收住院患儿的。”
“那时候老院长才从部队退下来,抗美援朝结束了,建国后的第一次大裁军,他下地方前是卫生队的队长。他带着我挨个医学院去拜、去求。就想要几个本科生、想把省院的门面撑起来。”
董主任打开回忆的闸门。这些事儿,也就在座的这些老人还肯听自己叨咕几句了。
“那时候的医大,一年也就能毕业几十个学生。东三省所有的毕业生加起来也没有两百个。我指的是正规医学院学习毕业的。不是那种一年半年的短期培训班。可医大的那几十人,上面有计划。去钢都职工医院的、去飞机制造厂职工医院的、去支援三线的,都是国家重点建设项目的职工医院要人,轮不到我们省医的。”
“最后啊,还是金州医学院给了我们两个人。就是老李和老程。”
“所以啊,院里现在和金州医学院合作,接受他们的学生来实习,这是饮水思源,吃水不忘挖井人。我听说今年要了金州医学院不少的学生,是不是?”
董主任从退休后就闷在家里,难得有一个自己站主角的场合。他兴致勃勃、滔滔不绝,前面的三十年院史,立即能与后面的现状结合起来,这他与上班的时候有很大的不同。
“这就得问陈院长了。”向主任打哈哈。“他是医疗院长,这事儿归他管。倒是老院长啊,当初是他把老李要来的?那岂不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了。”
向主任这人吧,董主任心说,他要是早生十年,准保会跟老李做伴儿去蹲大牢的。但是自己退休了,他不想得罪向主任。
于是他深深叹息一声,委婉地说:“老院长那时候也是没办法。患者家属不依不饶的,那家又有革委会的背景,老院长泥菩萨过江,是不是?小向和小王,你俩那时候都在骨科,想必比我坐在医务科知道的更多。”